一对小巧的鸟儿，正停在绿竹枝头。灰蓝色的羽毛，红红小嘴异常醒目。
雄鸟正摆动着头，认真地给雌鸟梳理着羽毛，雌鸟眨眨眼，满眼皆是雄鸟的样子。
冯烬低声下令道：“突击组，射雄；探查组，追雌；勤务组，备土。动！”
一声令下，全员接动。林中只闻“沙沙”声，再无一人说话。
应还没来得及请教怎么做弓箭，赤焰军已经散完了。看着手里拿着那根牛筋，应低头找着抽出来的孔，准备塞回去。
左右无事，应找了个地方坐下，拿出胡饼啃着。口袋里还有一个细狗塞给他的野果，红彤彤的，看起来十分可口。
应啃着胡饼，想到这些军士活的真简单啊。每日操练如此辛苦，却仍能一声令下冲上战场。不像冬楠山上的师兄们，每日功课能拖就拖，玄清宫练功的也是各种偷懒打混。
应觉得凡人的生活好像更有血肉，山上的生活越来越模糊。修行就是修心，自己下山以来，经书早就不念了，功课早就不做了。肉也吃过，酒也喝过，人也杀过。如此的道士，祖师爷怕都不愿认自己了吧。
喝了点水，应起身，顺着山坡往赤焰军捕鸟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看到有一些翻动过的泥土，看大小，应该是军士们取走雀儿草之后，将两只鸟儿合葬了。
翻过一个小山包，应看到冯烬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踌躇。
应走到冯烬跟前，冯烬发现应，拿起一根很像折耳根的植物茎杆，问道：“这个东西怎么吃呢？”
应有些尴尬道：“应该是直接吃吧？”
冯烬急了，道：“你问我呐？”
应心虚道：“直接吃应该没什么问题。”
冯烬愤愤然道：“真后悔没让人抓个行尸带上，现在就能让你发扬发扬医者仁心了。”
应拿起冯烬手里的雀儿草，入手温润，带着一股血腥味。应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很嫩，手感像蘑菇的茎杆。
应闻了闻汁液，血腥味里带着一丝清香。搓了搓汁液，干得很快。搓的时候有些黏手，干了之后就变成白色的粉末。
应道：“叫个人来试试。”
冯烬气道：“试试？试死了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这时正好细狗抱着一包土疙瘩，脚下一点一点地跑回来，满头大汗的细狗脸上还带着笑。
应看到细狗确实少了一只鞋，现在脚上缠着一些绷带，绷带里面垫了几块竹片，黑红的血迹浸满了绷带，在足面上凝结成黑红的血痂。
细狗看到应看自己的脚，有些不好意思，却很豪爽道：“没事的蛤蟆先锋，就是林子里竹笋多，不小心扎了一下。”
应明白，这是细狗着急跑来跑去收集雀儿草，顾不上绕路，一脚下去就容易踩中落叶中的笋尖。看这血刺呼啦的右脚，也不是一根竹笋的功劳。
再看细狗虽然手长腿长身材高大，脚却与应差不多大。应当即坐在地上，把一双镶银边的毒虺皮靴脱下，递给细狗，道：
“若不嫌弃，你穿这个吧。”
细狗有感动有害羞，拒绝道：“蛤蟆先锋，使不得，这靴子太金贵了。”
应坚持道：“你往返奔跑，最是费脚，这鞋子给你正合适，我穿反倒糜费。”
细狗还要拒绝，冯烬道：“让你拿就拿着，上官的话就是命令！”无人看见冯烬眼睛有些红。
细狗立即捶胸行礼，大声道：“是！”然后放下雀儿草的包裹，搓搓手，接过毒虺皮靴。
看着细狗如获至宝爱不释手的样子，冯烬笑着骂道：“没出息的玩意，捧着干啥，穿上啊！”
细狗傻笑着坐在地上，准备穿鞋，又抬头问应：“蛤蟆先锋，那你穿啥啊？”
应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双十方履，晃了晃，笑道：“我还有这个。”
拿出十方履，应不急穿上，又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细狗，道：
“这是我配的创伤药，你冲洗下伤口撒上。”
细狗眼睛发干，鼻子发酸，毒虺皮靴的喜悦夹杂着一丝感动，让他老脸显得有些扭曲。
细狗坚定地看了看应，接过瓷瓶。拿出水壶冲洗了血污不堪的右脚，仔细散了药粉，用干净绷带缠上。这才穿上毒虺皮靴，嘴角立刻按耐不住地上扬，压不住，根本压不住。
站起身，细狗试着挑了挑，兴奋道：“好家伙！有了这双靴子，我能一口气跑到安城！”
冯烬踢了细狗一脚，道：“臭嘚瑟什么！跑到安城鞋没坏，你小子都跑死了。滚滚滚，干活去。”
细狗擦了下嘴角的口水，傻乎乎地笑着转身跑了，这回跑得真风驰电掣。
冯烬点起一锅烟，对应道：“你还真舍得啊。”
应捡起细狗丢下的缠足绷带，道：“那有什么，都是自家兄弟。”
冯烬适时地被烟呛到，咳嗽道：“你小子行！是个当兵的料！”咳嗽的同时，悄悄抹了下眼睛，自欺欺人道：“这烟丝肯定受潮了！真他娘呛人。”
应没有理他拙劣的表演，他此时心里很舒坦，终于为这些人做了些事情。
冯烬又揉了揉眼睛，就看应掐破自己食指，鲜血立即流了出来。冯烬急道：“你这是干啥？”
应没有回答，而是将细狗缠足的染血绷带按在伤口上。
冯烬急道：“你干啥呢！不是说叫个人回来试吗？”
应笑道：“我可没说叫人回来试啊，我就是准备叫人回来取血，然后好发扬医者仁心的。”
事已至此，应已经自己染蛊，说再多都没用了。
冯烬气得把烟锅往地上一扔，大叹一声：“嗨！”
应此时正引导着绿色灵气，时刻感受着手指伤口的变化。
接触到细狗血污的第一时间，应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往自己伤口里钻！
应右手一挥，五支银针扎进左臂，封住血脉。
左手血管里立即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冲撞，肉眼可见手背上血管开始鼓动，如同一条粗壮的蚯蚓被撒上了盐。
应对着伸出右手，冯烬后退一步，茫然道：“干啥？怕疼吗？”冯烬还以为应像战场上被斩断残肢的军士，要抓个东西缓解疼痛。
应咬着牙道：“给我一根雀儿草！”
冯烬立即嘴里“哦哦”着，伸出手，递过去一根雀儿草。他被其他军士抓过，有被抓住的阴影。
应拿着雀儿草，壮壮胆，吐出一口气。一把放进嘴里，开始咀嚼。
辛辣!十分辛辣！比生姜蒜头强过十倍！
然后是麻木，整个嘴都没了知觉，然后是喉咙，然后是胸口。
在这麻木即将蔓延手臂时，应及时取下了银针。银针落地，应双腿一麻，就要向前栽倒，冯烬立即上前接住。
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冯烬急切地看着自己，他现在听不到，感觉不到，更说不出话，像个睁着眼睛的尸体，躺在冯烬怀里。
约莫过了一刻钟，应从心口开始恢复知觉，听觉最后才恢复，便听见阿瓦尔的叫声：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冯烬立即丢下应，去看阿瓦尔。
应“呃”一声摔在地上，好巧不巧后腰上顶到一块石头，顶得应倒吸一口凉气。
阿瓦尔走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堆雀儿草，有些不自然，道：“细狗去更远的队伍取药了，我。。我帮他送回来。”
冯烬破天荒地跟一个人解释道：“啊，豪猪营长，咱们蛤蟆先锋正给兄弟们试药呢，刚才昏迷了，本将才接住他。”
阿瓦尔不自觉松了口气，道：“哦，那我继续去取药了。”
冯烬端着架子道：“嗯，去吧。注意安全。”
应揉着腰，自己慢慢爬起身。看着冯烬目送阿瓦尔，阿瓦尔一步三回头。应不知该不该出声。
看着阿瓦尔消失，冯烬这才低头看应，道：“你好了吗？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把自己毒死了。”
应看着冯烬，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
冯烬脸上变得不自然起来，搓着大胡子，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应学着冯烬阴险时的样子，鼻子冷哼一声，起身走向那一堆收集起来的雀儿草。
冯烬慌了，跟上应语气略显卑微道：“哎呀，你别多想，我就是。。就是问一下怎么不是细狗送药回来。”
应脖子一梗，故意问道：“你问了吗?不是她自己说的吗?”
冯烬急道：“你能听见啊？”
应挤开冯烬，拿着一根雀儿草，硬生生走到另外一边坐下。
冯烬急的使劲搓胡子，脸色一变，笑嘻嘻道：“怎么样，这药是生吃吗？”
应腰上的疼已经散去，看着雀儿草道：“嗯，生吃就行，就是吃完了会全身麻痹一段时间。”
冯烬一拍大手，笑道：“太好了！总算没白忙。”
日头偏西，军士们收集了足够的雀儿草，陆陆续续都回到冯烬这里。
应在军士们回来之前又掐破手指做了一次试验，发现吃过雀儿草之后就不会再感染尸奴蛊。反复核对了雀儿草的数量，应又叫人出去再收集一百根雀儿草，以备不时之需。
讲明了服药后的感受，应让三百多名军士躺在地上。手里拿着雀儿草，军士们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手中的雀儿草，就是他们重回人间的还阳令。
应一声令下：“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