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皇城外的小山上,冯烬孤身站立。夜风吹起他黑色的披风,青年将军英武不凡。
戎装已经老旧破损,却已经刷洗干净。面容消瘦了不少,硬气的脸庞多了些许沧桑。
三十二岁的冯烬,征战沙场十余年。既没有显贵的出身,也不是皇亲国戚。全凭自身的军功,一步一步成为皇朝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侯!
冯烬深受皇帝信任,出使漠北东突国,护送皇朝永安公主出嫁。往返一年半,任务完成的却不算圆满。
公主虽然平安送到东突国,半路却弄丢了皇朝太子。虽然皇帝下旨,太子谋逆,赤焰军继续完成护送即可。
但是冯烬心里清楚,自己离开了一年多,这皇城的朝局,不知已经变成什么样子。
“大人,夜深了,回去吧。”阿瓦尔走近冯烬,语气温柔。已经没有了部族女首领的豪气,多了几分皇朝汉人的温婉。
冯烬点起白铜烟锅,呼出一口烟,道:“你会有想家的时候吗?”
阿瓦尔看着冯烬,两人四目相对。
“自从决定终生跟随大人,大人所在之处,便是阿瓦尔的家。”
冯烬饱经风霜的心,在这一刻似乎要裂开。看着阿瓦尔白皙的脸庞,冯烬深吸一口烟,努力抑制着内心的冲动。
“走吧,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咱们进城。”
带着阿瓦尔回到大军营地,冯烬独自回到自己的军帐。冯烬心里非常纠结,纠结到恐惧。恐惧自己一时冲动,会毁掉与阿瓦尔这微妙的亲密感。所以始终保持克制,不敢面对阿瓦尔的心意。
金鸡报晓,天光放亮。
初升的太阳红彤彤,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北大街上赤焰军对门开了一家武馆,名叫“海龙门”。门主正是应的结拜义兄黑龙。
应回到安城已经数日,去蜀中商会拜访老海,得知老海带队护送一批硬货回了晨都。转头去了赤焰军营地,却又得知冯烬一年前就带队护送公主出嫁。
与赤焰军的老人们交代一番后,应又到一街之隔的海龙门拜访了黑龙。
左右推脱不过,最终应以“皇城之内,军士避嫌”为由,才说服黑龙,得以住在赤焰军军营。
倒不是应疏远黑龙,而是因为皇城里人员关系错综复杂。赤焰军既能成为你的靠山,也能成为压死你的五行山。保持相对的距离,既是做给旁人看,也是保护海龙门。
将白狼留在赤焰军营,应大摇大摆地走出赤焰军营。
此时的他带着一条墨晶石做的眼罩,穿着一身白袍,不汉不胡地扎了个狼尾束发。他知道冯烬今日回城,特意没有出城去迎接。想给冯烬一个惊喜。
“蛤蟆先锋!”守门的新兵军士大声行礼。
新兵激动得不行,呼吸都变得急促。应的传说在赤焰军那是人尽皆知。
南征南诏行尸,北战若查红毛。为兄弟苦寻解药,救将军千里单骑。以一人之力袭杀若查将领,召唤雷电活劈门基耶夫。
种种事迹下有老兵每晚卧谈会的激情演绎,上有魔鬼教头细狗的亲身印证。不由得新兵们把应当成大神一般崇拜。
皇朝军士每年都踊跃报名参加赤焰军的选拔,都以能加入赤焰军为荣。奈何赤焰军门槛太高,不仅考核严苛,而且只招收一千人。
如今除了冯烬带走的二百军士,营地里已经补充了八百正式赤焰军。还有五百预备役,作为军营储备力量,随时补充战损。
皇帝对于赤焰军器重有加,但凡赤焰军上报的款项,兵部一律秒批。户部一律优先处理。一年多的时间,赤焰军营地大变。围墙加厚,四周还有瞭望塔,塔上装备了弩机。
营地里全是赤焰军士,守备力量比之禁宫,也不差分毫。
应歪头看着这个新兵,一副兵痞的样子。点点头,道:“好样的,好好干啊。”
俗话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在军营待了几天,应也被众军士的追捧迷晕了眼,官老爷的做派拿捏得十足。
也怪不得他,赤焰军士对应的崇拜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
更有甚者拿着一张黄纸,求应给他签个名字。因为不知是谁传说,将应的亲笔签名带在身上,遇上红毛鬼子的黑管铁珠,也能抵挡。
应不得已在军士早集会上,专门上台辟谣。以免单纯的军士真拿着自己签名的黄纸去挡刀,那不是罪过就大了吗。
天没亮就有专人扫净街道,准备迎接镇国侯入城。
应故意藏在人群中,想从新的角度,看看冯烬会是什么样子。
“呜呜!”
号角吹响,民众渐渐安静下来。
铁蹄踩着石板路面,清脆又响亮。
冯烬一马当先,身后紧跟二百赤焰军士,再往后才是一万金麟卫。
官员一声令下,民众开始热切欢呼,鲜花漫天飞洒。
他们多是军士们的家眷,一年多未见亲人。老父母红着眼寻自家儿子,俏媳妇踮着脚找自己丈夫。
冯烬勒马抬手,一万金麟卫自行解散,有序进入人群,与自己的亲人相拥而泣。
嘴角挂着微笑,冯烬轻磕马腹。二百赤焰军与不少孤身的金麟卫跟着冯烬继续前行。
应看着冯烬,心里也很激动。但是他无法像百姓那般激动的上去相认,那场面他不敢想象。
跟随着军队,来到禁宫外。皇帝依旧站在城楼上,冯烬率领众军士下马。
“启禀陛下!臣率军回城,此行艰辛,幸不辱命!”冯烬单膝跪地,众将士全部下跪行礼。
皇帝朗声道:“众将士,免礼平身。有这般威武之师,真乃我皇朝之幸!”
“谢陛下!”冯烬领头起身谢恩。
众将士起身,同声高呼:
“江山永固!国泰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照例封赏,全军升官一级。再封冯烬为烈鹰上将军,御赐金锏,上打昏君,下打谗臣。遇事享有先斩后奏之权!
众将官谢恩退去,应早早来到冯烬府邸门外蹲守。
马蹄声渐近,应取下背带放在路边,拉起玄鸦披风遮住口鼻。
“你是何人?敢挡本侯的路!速速退去,免你死罪!”冯烬语气中尽显不耐,长途跋涉胸中戾气很重。
应内心偷笑,嘴上压着嗓子道:“好威风的侯爷,老子路过没了盘缠,就看你像为富不仁的大官。向你讨些吃喝,不过分吧?”语气吊儿郎当,十足一个泼皮无赖。
冯烬嘴角一扯,一抬马鞭,对身后的猴子道:“抓回军营去,不要打死了。让每个人轮着打,死在谁手上,就罚他吃癞蛤蟆刺身!”
应一拉蒙住口鼻的披风,喊道:“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猴子等人认得应,激动地失声:“蛤蟆先锋!”
冯烬鼻子一哼:“哼!冯门弄痞,你啊,还得练!”
说着话冯烬下马,却看到应戴着个墨晶石的眼罩。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你这咋还装个独眼龙?取了吧,难看的要死。”
应苦笑道:“要真是独眼龙了呢?”
冯烬脸色一怔,道:“别胡说啊,这玩笑没意思。”
应掀开墨晶石,黑目显露,冯烬惊得握紧了拳头:“是威武堂弄的?”
重新盖住眼睛,应笑着对冯烬道:“这都走到家门口了,难道咱们就在这聊吗?”
冯烬闻言,对猴子道:“我也到家了,你们回去吧,都好好歇着,别出去胡搞。”
猴子脸色不悦,道:“一年多了啊将军,再不试试怕是要打不响了!”
“滚滚滚!看你那点出息!”冯烬不耐烦地骂道。
猴子等人骑在马上,对着应捶胸,应捶胸回礼。猴子带人转身回了赤焰军营。
镇国侯府,还是老样子,管家还是老管家。一切与冯烬离开前没有变化。
冯烬去内堂卸甲,应在前厅等候。
二人落座,茶水奉上。
冯烬开口道:“你这眼睛怎么回事?到底还能不能看见?”
冯烬知道墨晶石看起来黑,却是透明的,但是应那全黑的眼珠却怎么看怎么奇怪。
应喝口茶,慢条斯理取下眼罩。
黑目炫光一闪,冯烬觉得自己像被有形之物扫描了一遍,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擦!这是什么神通?怎么感觉像是光屁股被你看了一遍?”冯烬下意识拉了拉衣服。
应得意地笑道:“那你以为呢!我连你肚脐眼上的黑痦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冯烬一把捂住肚子,惊道:“你这黑眼这么厉害?”
应挑挑眉毛,道:“那当然厉害了。还真多亏了白棋。”
二人喝着茶,应告诉了冯烬自己的遭遇,冯烬也跟应分享了再入沙漠的趣闻。
一年未见,真是恍如隔世。冯烬变得沧桑,应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冯烬看着应漆黑的左眼,咂咂嘴道:“你这眼睛确实挺吓人的,那个垃圾眼罩先凑合着吧,等哥回头给你做个好看的。”
应急道:“别等回头啊,你赶紧就弄!我专程来接你,你以为我就是来接你的?还有这护腕、腰带和背带,你都顺手给我保养一下。”说着话就卸下装备,递到冯烬眼前。
冯烬看着应,鼻子喷着气,拳头握得嘎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