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云芙便登上了前往裴府的马车。车厢里，她看着马车外阑珊的行人，思绪翻飞。
若真是裴将军以继任大典为契机，谋夺皇位，那裴灵萱与裴景行遇生死劫，便是夺位生变，老皇帝与兰清淮占据生机。
既然如此，那自己作为新任国师，又怎会被投入死牢？
若裴将军历经险象环生，虽子女涉险，但最终功成。自己作为裴景行的师姐，也绝没有被诛杀的道理。
云芙只觉得，自己陷入了死胡同。
马车缓缓停在裴府门前，相思搀扶着云芙走下马车。落祈月也从车顶一跃而下，大摇大摆地走到云芙身边。
裴府宽阔宏大，院墙高耸，朱红的大门敞开，内部亭台楼阁林立错落，倒透露出几分文人墨客的雅致。
相思递上了拜帖，门口的小厮行礼后，不疾不徐地退进门内，前去通报。
只须臾，云芙就听见了裴灵萱雀跃的声音。
“云芙姐姐，你来得好巧，我刚让人买回了城西那家荷花酥，你快随我去尝一尝。”
闻言，云芙脸上不自觉浮现笑意。
“灵萱，越发没有规矩了。”
紧随着裴灵萱的喧闹声，一个温润如水的女声传来。
云芙大概猜出了声音主人的身份，将军夫人。
母女二人相携着来到府门口。裴灵萱今日换了一身桃粉色襦裙，整个人显得格外娇俏。
裴夫人风姿绰绰，身材修长，面庞白皙红润，岁月的痕迹并未让她显出苍老，倒更平添几分韵味。
她一身素白衣裙，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祥云纹，手戴一只羊脂白玉镯子，绾了个盘桓髻，显得雅致而端庄。
“妾身见过圣女。”裴夫人施施然行了一礼，又伸手拉了拉裴灵萱的衣袖。裴灵萱也跟着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云芙上前一步，扶起裴夫人，“今日我贸然登门，夫人不嫌我烦才好。”
“怎么会？云芙姐姐来，我阿娘可高兴了，一大早便梳妆打扮，说要给你留个好印象。”
裴灵萱一口气说完，裴夫人又低头，使劲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是小女唐突了，圣女莫怪。”
“灵萱妹妹活泼，与我很是投缘。今日我来，只是姐妹相聚，夫人随意即可。”
裴夫人这才直起微弯的腰，但仍走在云芙身后一步的位置。
裴灵萱却不管这些礼数，蹦跶到云芙身侧，挽起她的手臂，“阿爹上朝去了，要等会儿才回，芙姐姐先去我那儿吃些点心。”
云芙笑着点头，一双异瞳却蓄满灵气，仔细探查着裴府的一草一木。
凡逼宫，必有军士，裴家军远在岚、秦两国边界，远水解不了近渴。
偌大的裴府，自是豢养私兵的好地方。
但云芙一路走来，只看见了裴府别出心裁的水榭亭台，丝毫未见其他异样。
裴灵萱还在她身侧叽叽喳喳，云芙看着她的笑脸，心中倒松了一口气。
若继任大典要害自己的不是裴将军，也算是好事一件。
自己便能尽全力，与天道争抢裴灵萱的性命。
来到裴灵萱居住的庭院，云芙与母女二人在正厅坐下，品着茶吃起了点心。
裴夫人犹豫片刻后，嗫嚅着开口：“圣女，小女不日便要订婚，可否劳烦圣女……”
“阿娘，我让芙姐姐算过啦，我和顾郎好着呢！”裴灵萱打断了裴夫人的笑，一双眼睛弯如新月，脸颊染上绯红。
云芙喉头一哽，对着裴夫人缓缓开口，“是算过，但还有一些细枝末节不明，不知夫人可否摒退左右，我好焚香起卦，再为灵萱细细卜算一次。”
裴夫人忙让婢女退出正厅，相思也跟着退出去，落祈月也依着昨夜的计划，退出正厅，去往裴府中探查。
云芙立好香炉，焚香静心，而后运转起全身灵力，汇聚在双眸之上，仔细凝视着裴灵萱的眉眼。
额上青筋，人中平浅。再凝神运气，云芙进入了未来幻象，她看见裴灵萱从马车中冲出，挡在顾峥身前，一支箭正中她的心口。
在幻象中，云芙附身裴灵萱，那支箭也射中了云芙的心口，她眼前一黑，心脏剧痛，一口血喷在地。
裴夫人忙搀扶云芙，裴灵萱也递上了自己的帕子。
幻象消失前，云芙看见了射箭人的装束，是羽林军。
“云芙姐姐，你怎么了？”裴灵萱的声音已然带上哭腔。
云芙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拭去了唇边的血迹，而后转头看向一脸担忧的裴夫人。
“请夫人把手给我。”
裴夫人只以为裴灵萱婚事有异，与她这个母亲有关，忙将右手递给云芙。
云芙仔细看着裴夫人的手掌纹路，早年生活优渥富贵，夫妻恩爱，子女和睦，而后生命线猝然截断。
她又静心，凝视着裴夫人的眉眼，运转全身灵力，进入幻象。
裴夫人一身宫装布满血污，无力地瘫坐在黑漆的大牢之中，而后一个太监模样的人端来一碗乌黑的药汁。
云芙没有再看下去。
两次窥天机，云芙的灵力急速损耗，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夫人，您与灵萱，不日便有生死劫。”
裴夫人瞬间面色苍白如纸，裴灵萱也浑身一颤，眉眼间满是惊愕。
“圣女，求您救救灵萱。”裴夫人垂眸，豆大的泪滴滚落，紧抓着云芙的手，仿佛溺水者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云芙长叹一声，缓缓开口，“将军此时，应该快下朝了。”
“是。”裴夫人闻言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身，“灵萱，你且在房中休息，我带圣女去见你阿爹。”
云芙看向裴夫人，她身姿笔直，虽羽睫轻颤，眼眸中却已是坚韧。
不愧是当年随裴大将军征秦，凭一身医术，救助无数兵士与百姓的奇女子。
走出裴灵萱的庭院，裴夫人看向云芙，轻声开口。
“可是裴府有难？”
云芙仔细分辨着裴夫人眼中的情绪，她觉得，即使裴将军有异心，裴夫人大概也不知。
“是，日期大抵在我继任国师当天。”云芙开口，一双眼睛紧盯着裴夫人的面容，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
裴夫人浑身一颤，语调也提高了几分，“难不成，景行也……”
她嘴唇轻颤，双拳紧握，面如菜色，完全是一个担忧子女命途的母亲应有的反应。
云芙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