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国师府，云芙回到寝殿，给凌寒完成了新一天的解咒流程。
她用绢帕轻轻拭去凌寒额间的细汗，缓缓开口，“明日便是继任大典了，你明早便拿着这个，去城中刘大家，不必陪在我身边。”
云芙将阿桃的平安扣放在凌寒掌心，“你只需对他们说，你是当日那对夫妻的女儿。”
凌寒接过平安扣，握在掌心，眸间光影闪烁，“小姐……”
云芙轻叹口气，又从抽屉中翻出自己早早写好的咒术与符篆，放入凌寒手中。
“若后日凌晨，我还没有去刘大家找你，你便按纸上所写的步骤解咒。只是你未接触过术法，解咒中需分外小心，一旦分神，便会被即刻反噬。”
凌寒握紧云芙的手，眼眶泛红，“我不走，我要去大典现场陪着小姐。”
云芙勾唇，轻轻拍了拍凌寒的手，“你不能动用内力，跟着我只会让我担心。你便好好藏在刘大家，等心咒解除，你就自由了。”
凌寒微微低头，想说些什么，可是嗫嚅片刻，又将话咽了回去。
“小姐大恩，我无以为报。”
云芙又安慰了她几句，便让她回偏殿休息，找出了藏在内室中的偶人。
“给裴景行？”落祈月的声音从房梁上幽幽传来。
云芙手指一颤，微微点头，“是。”
落祈月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衣袂翩跹，似一朵绽开的花朵。
“我去送吧。”
云芙有些惊讶，睁大眼睛看向落祈月，“你去？”
落祈月点点头，“那小子知道我的存在，我把偶人扔进他的屋里，再给他传个音便是。”
云芙皱眉考虑着，眉目间凝着纠结。
见云芙犹豫，落祈月眼眸中浮现暗色，“你最近，和那小子关系不错？短短两日，见了两次还不够，还想去见第三次？”
云芙偏头看向落祈月，他抱着胳膊，脸颊微微鼓起，面色绯红，眼眸中满是不悦。
云芙不禁轻笑出声，将偶人往落祈月怀里一丢，“你去你去，这么重的玩意儿，我少跑一趟，倒乐得清闲。”
落祈月接过偶人，面色的薄红褪去几分，轻哼一声，便从窗户翻了出去。
云芙轻叹口气，眉眼间的笑意更深，而后紧随着落祈月翻出窗户，往国师的庭院飞去。
来不及等小厮通报，云芙脚步匆匆，直直闯入国师的殿宇。
“师父，师父，徒儿云芙求见师父！”
云芙一进大殿便喧嚷起来，环视四周，寻找着国师的身影。
国师从内室缓缓走出，捋着长长的胡须，面色有些不愉。
“你最近怎么也像景行一般，越发不知礼仪规矩了？”
云芙见国师走出，忙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最近越发觉得师父亲近，事事拘礼反而生分。”
国师被云芙逗笑，一拂衣袖，睨了她一眼，“又想问为师要什么东西？”
云芙眉眼笑意更浓，“师父果然料事如神，徒儿此次前来，是想问师父讨一些混沌散。”
国师眸光一闪，背起双手，定定地看向云芙。
“你要用在鬼王身上？”
云芙唇边的笑容一僵，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他对我立了血契，我不想连累他。”
国师眉头紧锁，微微摇了摇头，“契主给被契者续命，不过是损耗一半的命数，他会是你最后的救星。”
云芙低垂下头，杏眸中闪过不舍，“他本就五感渐失，若我遇不测，他用半条命换我的命，他自己的魂识，怕会收到重创。”
云芙抬头，看着国师，粲然一笑，“我本就是天煞孤星，孑然一身而来，便踽踽独行而去。”
国师叹了口气，目光渐渐黯淡，“你若魂飞魄散，鬼王生性决然，怕会搅得世间不得安宁。”
云芙摇了摇头，笑容缱绻眷恋，“他不会，他虽是鬼，却比大多数人，还爱世人。”
国师轻笑，捋了捋胡须，“你倒是了解他。”
云芙眼眸温柔似水，微微弯唇。
国师从内室中取出一个黑色瓶子，放在云芙手中。
“半药匙混沌散，可使普通恶鬼丧失意识三个时辰，落祈月是鬼王，怕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云芙颠了颠手中的瓶子，斟酌着开口，“那我放半瓶？”
“你想让他长眠十年？”国师轻敲了下云芙的额头，“解除血咒不过须臾，半药匙足矣。”
云芙点点头，眉眼微弯，“那我用手帕包走些就行，这么一大瓶，师父炼起来必定花了不少功夫。”
说着，她便拿出手帕，国师忙出言制止了她的动作。
“不必，我留着，也再无用武之地了，你且随为师来。”
云芙面色浮现疑惑，还是将瓷瓶收起，放进了怀中。
国师带着云芙走进内室，云芙看着琳琅满目的稀奇丹药与法器，不禁惊呼出声。
“师父，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宝贝？”
国师闻言轻笑，面带慈爱地看向云芙，“景行于修行上无慧根，这些东西，从今日起，便都归你了。”
云芙眼眸一颤，笑意一瞬消失，她抬头望向国师，微抿了抿唇。
“师父……”
国师摆摆手，打断了云芙的话。
“我师父算出了我的命数，为师无能，算不出你的命数。”他看向虚空，眼神如同古井，“但这也是好事，你小小年纪便有结识冥王的机缘，说不定上天慈爱，会给你留一线生机。”
“师父……”云芙的声音已然带上哭腔。
国师对她安慰地笑笑，又继续开口，“我师父说，我会在新任国师继位当天，被皇帝处死。他的遗愿，是让我即使死，也要守住国师府百年来的名誉与荣光。”
云芙的眼角已滑下泪来，她想开口劝国师。但看见国师坚定的眼神，她的嘴巴像被黏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芙丫头，死亡并不是什么可怖事，我的师父，现在已然投胎转世，成了岚国一富贵人家的孩子。”
国师眉眼间满是笑意，伸手摸了摸云芙的头，“你见过那么多鬼魂，应该知道，方……”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云芙接过国师的话头，轻声念道。她眼眸中的不甘与怨恨散去几分，眼神逐渐清澈平静。
“师父，我有些明白了。”
国师点点头，面露欣慰。
“但师父，此生此世的每一日，失去了便再难得，难道不是珍贵无比吗？”云芙的喉咙滚动着，眼眶仍有些红。
国师叹了口气，面容平静，眼神飘向远方。
“我慧根有限，只能参透到此。往后，你可以自己，慢慢去寻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