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在心里盘算着，要瞅准时机行动，不然被爷爷抓住了，免不了要挨打。
这天星期六，阿毛没有出去跟其他小朋友疯玩，而是在自家平房顶上偷偷观察着爷爷的一举一动。
从父亲那里得来的情报，爷爷上午去赶集，要到中午才回来。
时机来了，阿毛盼了好一会儿，爷爷终于咯吱窝里夹个袋子朝南走了。
等看不见了人影儿，阿毛顺着墙根，若无其事地溜到了爷爷那三间土坯房里。
爷爷的房子就在阿毛家后面，三间土坯房上面盖着整整齐齐的茅草，墙根的土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椭圆形凹槽。后来阿毛才弄明白，原来这些凹槽是羊啃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啃这又干又硬的土块。
这屋子门小窗户也小，不过倒挺凉快。
刚进门那会儿阿毛眼前一黑，这屋子里可真暗，瞅了半天才瞅见那根皮鞭，它被挂在侧墙的一根钉子上，好像那个位置是他的专属一样。
阿毛伸手够了一下，没够着。
踮起脚尖，还是没够着。挂得还挺高。
他瞅见贡桌旁边放了把竹椅，于是悄悄搬过来，阿毛踩着椅子轻而易举便摸到了鞭子上的竹棍，只是没料到这么难取，脚下没站稳，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土坯房的地上坑坑洼洼，这竹椅怎么放都没放稳当。
阿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鞭子取下来，然后悄悄把椅子挪回原地。
小皮鞭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试着在空中挥舞两下，很有力道。
只是这东西太害人，今天必须得把它除掉。
阿毛从门缝里伸出头，瞅瞅外面没人，偷偷溜到了房屋东墙根，羊圈就在这个地方，旁边就是池塘。
那群羊在圈里饿得咩咩直叫，看见阿毛在外面，叫得更厉害了。
阿毛也没多想，右手用力一挥，皮鞭飞向了池塘中央。
竹棍落水时溅起了一些水花，这水花由池塘中央溅到了阿毛心坎里，凉悠悠的，舒爽。
很快，这舒爽就被焦虑吞没了。
皮鞭上的竹棍是沉下去了，可那截三角带搓制而成的鞭子却浮在了水上，都怪旁边那一片马齿苋，鞭子挂在了上面。
那截弯弯曲的鞭子浮在水上，像一条水蛇，令阿毛心里一阵惊悚。
不行，要是爷爷回来后发现鞭子在池塘中央，免不了要露馅儿。
羊圈里的羊叫得阿毛心里发毛，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急得在原地直打转。
最后，阿毛从墙根摸起一块板儿砖，用力朝那条“水蛇”扔过去。
扑通一声，水花溅了阿毛一脸。
鞭子终于沉下去了，阿毛松了口气。
一只母羊的头从铁栅栏里伸出来，咩咩直叫，羊圈里其他羊也在咩咩直叫，像是在给阿毛庆功。
任务完成，险些出了差池，好在有那块板儿砖助力。
爷爷中午才从街上回来，肩上扛着一个麻袋，里面装着米面和蔬菜。
阿毛偷偷在房顶上观察着爷爷的一举一动，他看见爷爷去池塘边洗脸的时候，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门上。
从房顶上下来，母亲问阿毛为什么脸那么红，还以为发烧了。
“房顶上太阳晒的。”
“没事你跑房顶上干嘛，屋里待着不舒服吗？今天也没见有太阳啊？”母亲一脸疑惑。
吃午饭时爷爷来了，问母亲有没有看见他放羊的皮鞭，母亲说没看见。
他问东问西，也没问出个啥来。
阿毛躲在屋子里吃饭，整个脸都快埋到了碗里。
午饭后阿毛偷偷告诉母亲，是他偷偷把皮鞭扔到了池塘里，母亲一脸惊讶，用食指狠狠点了点他的额头。
阿毛没有午睡，而是继续在自家房顶上趴着，他要监视爷爷的一举一动，一旦觉察到不妙就立即躲得远远的。
虽然母亲为她排除了嫌疑，但阿毛心里依然不踏实。
在小孩子眼里，偷偷把爷爷的皮鞭扔了，可能认为这是天大的事，但在爷爷眼里，可能就是一根普通的皮鞭丢了。
丢了就丢了呗。
阿毛瞎操心了一场，爷爷吃过午饭后也没有午睡，而是坐在墙根那里搓绳子。
阿毛在房顶上看着爷爷赶着一群羊朝南去了，羊群在前面风卷残云，爷爷手里扬着一根更长的鞭子，只是那鞭子抽在空中远没有那么响亮了。
阿毛松了口气，他扭头看了一眼池塘，鞭子沉没的地方，怎么看都好像有个蛇一样的影子。
这件事成了阿毛心中的秘密，除了他和母亲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
那天傍晚，人们端着碗在池塘边吸溜面条，爷爷还在疑惑自己的皮鞭去了哪里，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天色已晚，只能借着院子里的灯光看见不远处的人影儿，阿毛端着碗，远远地听着那群大人们在池塘边嘀咕。
“我这条鞭子用了将近三十年，今天突然就不见了，你说蹊跷不？”爷爷面前的烟火忽明忽暗。
“看那是多好的家业？把你心疼的。”父亲甩下一句话，手里拎着碗，扭头往院子里走去。
“小时候大家没少挨你的鞭子，也没见你教育出个有本事的。”大伯靠在树上边吃边说。
“你这老不死的，下手没个轻重，那一年差点把大闺女抽死，要不是我拦着怕真要出事。”奶奶在一旁嘀咕着。
“搞不好是哪个小孩给我拿了去。”
爷爷还想说啥，结果被大伯打断了。
“看你多厉害，抽这个抽那个，以后躺床上不能动了没谁给你递碗水，你就抽吧，想你的皮鞭子去吧。”大伯愤愤道。
“嘿！真是儿大不由爷，你们都能耐了啊！”爷爷弓着背往那三间土坯房走去。
阿毛这一夜做了个梦，梦见那支皮鞭从水下又飘起来了，且飘到了半空中，鞭子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着，在空中乱窜，抽得空气啪啪响，水花溅得阿毛满身都是，仿佛自己站在瓢泼大雨里被淋得怎么也躲不开。
啪！母亲对着阿毛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他娘的！这孩子都八岁了还尿床，羞不羞？”
惊醒后的阿毛看着被打湿的那片床单，心里一阵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