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层观景台,冯牧坐在木桌边,眺望城市的万家灯火。
观景台上除了他没有一个人,显得有些寂寞。室内有成群的美姬弹奏琵琶,明亮的灯火照耀她们,翩翩起舞时长袖飘动如同羽翼。每一个姑娘都超凡脱俗,随便挑一个走在街头都必能让许多人回头走路,但现在她们齐聚一堂,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美景。所有客人都在边吃喝边欣赏舞蹈,恐怕只有不解风情的呆子才会到观景台吹冷风。
服务员注意到了呆子,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您想吃点什么吗?”服务员道,“或者给您上杯茶消渴?”
冯牧一怔,像是被打断了什么思绪,随即点头,“来杯茶吧,多谢。”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服务员变戏法似的掏出白瓷高杯,放在桌上,倒提着长嘴壶给杯子里倒满茶水,又往杯中扔进一个剥皮的小橘子,“苦荞茶加甜橘,消火养肝,您慢用。”
服务员退着离开,冯牧端起杯子来,吞下小橘子嚼了嚼,接着喝了半杯茶水,继续望着下方的原都城发呆。
舞池里一曲终了,舞姬们最后一个旋转,裙摆繁花般绽开,随后纷纷怀抱琵琶退下去。客人们恋恋不舍,但没有办法,每隔一小时只有这一场舞,想再看到姑娘们,只能再等一个钟头。可色不迷人人自醉,很多人已经喝的满面通红,摇头晃脑,怕是清醒不到一个小时后了。
舞姬们退到后台,立刻失去台上的优雅,瘫坐在椅子上娇声抱怨。揉脚按腿,捏肩捶背。这一场舞跳下来看似轻松,实则汗流浃背,腰腿酸的不行。她们大部分选择像捞上岸的鱼一般瘫死五十分钟,再起身准备下一场。
唯独领舞姑娘例外,那是个胡女,长相异域风情,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栗色的头发编成上百根细长辫。她下台后没和任何人说话,放下自己的琵琶,拿毛巾擦擦脸上的汗,又提着裙子跑上去。
客人们正醉眼朦胧,突然见到领舞出来,都激动起来,以为有赠送节目。但没曾想,领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轻盈地跑上观景台,小鹿般跳到“呆子”身旁。
冯牧抬头看看胡女,胡女也睁大眼睛打量着他。
“你好。”冯牧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和你喝一杯。”胡女迅速坐到对面,微笑着说。
“哦?”冯牧有些吃惊,“领舞亲自来陪,我倒是很高兴,不过我现在不喝酒,只喝茶。”
“那好说,服务员!”领舞扭头喊一嗓子。
服务员火速跑来。
“给我来杯一样的,把他的添满。”领舞吩咐。
服务员照办后退下去,观景台上只剩两人。
“我在这跳舞半个月了,客人一波又一波,少说也有上千人了,我都不想搭理。但你知道为什么我唯独想来和你喝一杯吗?”领舞问。
“愿闻其详。”冯牧好奇地看着她。
“我很会看人,你不是一般人。”领舞认真地说,“其他客人都是凡夫俗子,但是你不一样,远看似乎有股贵气,近了看,简直贵不可言。”
“过奖了。一介俗人而已。”冯牧露出笑容。
“那会儿老板下通知,说今晚要来一个大贵宾,但没说具体是谁,让我们小心伺候。是不是你啊?”胡女问。
“不是吧?”冯牧糊弄道。
“那你见到那个贵宾了没?”胡女问。
“没,我一直在闲逛,感觉满楼都是贵宾。”冯牧开玩笑。
“你是做什么的?”胡女伸手,捏了捏冯牧的肩膀,“你真壮,是赤军的军官吗?还是通北财团的镖师?最近通北财团好像要往这城里搬总部。”
“军官?算是吧。”冯牧点头。
“你们这有来玩的军官吗?来的军官多吗?”冯牧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询问道。
“哎呦,这我可不能说,万一你是什么大官呢?我要是说,岂不是把那些客人卖了?”胡女嘟嘴。
“你这话已经把他们卖了。”冯牧微笑。
“你这话也把自己卖了,你确实是赤军大官,对吧?”胡女露出狡诈的笑。
冯牧点头,“不算很大。”
“军官来一般都在一二楼吃饭,再高一点,他们就消费不起了。”胡女伸出修长的手指,对着月亮看自己的指甲,“然后就是去六层找姑娘,姑娘们都不喜欢他们。”
“为啥呢?”冯牧一愣。
“他们的钱太难挣,具体原因你自己想去吧。”胡女狡黠地一笑。
“你是胡女吧,怎么来的原都城呢?”冯牧问。
“老天爷不下雨了,胡人的国家就亡了。我们家族一直走一直走,从沙漠走到边关,再从边关向这流浪。”胡女垂下眼睛盯着桌面,用手指从西向东划,仿佛桌子上铺着地图,从西域到中原。
“十一层是姜女?”冯牧突然切换话题。
“不知道啊,十一层没有打开过,谁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胡女伸手做了个“六”的手势,表情鄙夷地说,不知道是在嫉妒姜女还是在吐槽老板,“想进十一层,要六万两银子,这价格就是吓唬人的,谁掏得起啊!男人都想上去看看,但这钱你掏得起吗?”
“失陪了,我还真掏得起。”冯牧突然起身,语气很坚决。
胡女一怔,回头吃惊地盯着他,“你开玩笑呢吧?真去啊?”
“这还有假?”冯牧回头看她,意味深长地笑,压低声音说,“你看人确实很准,城里只有一个人贵不可言,就是我。”
胡女一愣,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猛地跪下来叩头,一直跪到冯牧离开这一层。
六到十层简直不堪入目,全是纸糊的隔间,墙纸上满是造型夸张色彩鲜艳的画作,风格有点类似于浮世绘。灯光透过墙纸照出来,各种人影在灯光里摇摇晃晃,投影似的清晰。
这年头也没个隔音材料,只听各种销魂的叫声在空中飘,空气中弥漫着可疑的味道。
偶尔会有一个男人或女人拉开木纸门出来,毫不避讳地袒露走到楼梯边透气休息,浑身的汗往木地板上滴。
随处一群光溜溜的人排排站,情景之自然就好像北方的公共澡堂。好几个人看见一脸吃惊的冯牧,还挑挑眉毛问话,邀请他一起之类的。他们显然不知道冯牧的真实身份,否则都要跪下来自己扇嘴巴扇到出血。
冯牧一概不回答,摇摇头走开。这地方太冲击三观了,他毫无兴致,总感觉会染病。
冯牧没有多逛,随便瞥了两眼,到处都是汗肉,就像一群不知廉耻的动物聚集在这里,而时间正好开春。有一些服务员,全是老头老太太,端着铜盆走来走去。铜盆里清水泡着小羊盲肠做的套,谁需要随便拿。贵一点的是鱼鳔的,需要花钱买。
终于,十一层到了。
宽大的木门,门两边还站着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