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怎么了？有啥想不开的啊？”一个老奶奶的声音。
“估计是个想出名的网红吧？你看她还拿着手机呢，哪儿有想自杀的人还在玩手机。”一个男性上班族的声音。
“警察已经上楼了，也不知道到楼顶了没有？”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妈妈，那个姐姐在干什么呀？”一个孩童的声音。
“我看就是想闹事的，估计就是在这商场上班的。”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
“消防动作咋这么慢啊？那个气垫咋还没有铺好？”
“你看，警察好像到楼顶了，我看见那个女孩儿回头说话了。”
“她也不怕高？我在那么高的地方，往下看一眼就会头晕。”
“谁知道这是啥情况……”
围观者的声音很杂很乱，李千源从周围人的言语里听出，楼上的女孩儿是准备要跳楼。
人心本恶还是本善，以李千源现在的三观还无法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但他知道的是自己有些担忧这个女孩儿，真怕她跳下来。
“装什么装，要跳就快点跳，不跳就快点上去，耽误老子回家吃饭。”一个刺耳突兀的声音传到了李千源耳中。
随着这个心理扭曲，极度冷漠的声音响起，似乎像是某种力量被释放了出来，恶的力量。
不少人也跟着附和，大多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
楼顶的女孩儿好像听到了这些起哄的声音，往楼下的人群张望着。
“想跳就跳啊，光说不做假把式。”
“就是啊，装什么啊，不就是想把事闹大嘛。”
“都等累了，赶紧的吧。”
……
有时压死骆驼的不一定是一根稻草，也许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已经有足够的分量。
随着围观人群的一片惊呼声，女孩跳了下来。
在李千源眼中，女孩儿就像是一片从树上飘落的叶子，优美且飘逸。
直到女孩儿摔在那没来得及充气的气垫之上后，她的身体撞击地面时沉闷响声，击碎了李千源的幻想。
死亡近在咫尺。
这次与车祸那次的感觉不一样，车祸那次李千源是从迷茫再到紧张，还没能细细地感受到死亡的滋味。
而这次一切发生的虽突然，但却真切。
眼看着死亡的发生，生命的凋零，这种感观上的冲击让李千源两眼发直，脑子瞬间空白一片。
李千源还没能从直面死亡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前的画面又变得诡异起来。
他的每一根神经如同被人系绳子一样给捆在了一起，诧异、紧张、震惊各种繁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
在他的眼前，从那个女孩儿的身上，一个人影飘了起来，仔细看去又像是一团黑而不实，似影似雾的东西。
而更加诡异的情况发生了，那团又似人影，又似雾气的东西，居然向他的方向飘来。
李千源下意识的反应是想跑，但身体似乎是不受自己的大脑支配，他就那样傻愣愣地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当那团雾气几乎与他贴在一起时，他才看清那团黑雾，确实是个人形，但模糊不清。
没有恐怖电影中那种令人恐惧的惨白面庞，也没有刺耳的尖叫声。
那团黑影保持着若隐若现状态，透过它还能看到前方的景象。
李千源与黑影短暂“对视”了几秒，那团黑影突然就像飞虫撞击人的身体那般，向他的身体撞去。
这种撞击感很真切，不痛不痒，就像一层纱布轻拍在身上。
黑影在撞击到他的身体后，不知道是消散了，还是钻入了他的身体，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就在黑影消失的一瞬间，李千源的脑中的记忆画面如惊涛骇浪般翻滚着。
他看到一个男人与他擦肩而过时，顺手在他的胸口抓了一下。
胆怯让他无法开口。
他又看到两个女人在小声音议论着他，听到“贱货、婊子”一类侮辱性的词汇。
懦弱让他不知所措。
他又看到一个男人在用失去工作威胁他，然后在他身体上摸来摸去。
恐惧让他不敢反抗。
最后，他看到一对中年男女，一边指责他不懂忍耐，一边说着将他养大多么辛苦之类的话，甚至还说女人都会碰到这样的事。
委屈和无助最终让他感到绝望。
这些其实不是他的记忆，而是她的记忆。
“啊！”李千源终于喊出了声。
这种绝望的情绪在他不长的人生里，从没有出现过，他不理解！
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辩驳？为什么轻易地就放弃？
气恼、不甘心，但同时又同情和怜悯这个女孩儿所遭遇的过往，这些情绪是李千源自己的。
他从僵立中恢复过来，盯着女孩儿落地的方向，心中一个声音响起，我要救她！
就在李千源动了念想的一瞬间，周围的空间静止了，随后周围的空间在他肉眼可见的情况下扭曲了起来。
这种空间的扭曲完全没有规则，时而旋转，时而颤动。
直到最后，周围的空间化做一条条光线，向他的身后如水流般快速移动。
这次的感觉比车祸时的感觉更加清晰，甚至他能感觉到时间在倒退。
待这种感觉消失后，李千源发现自己站在刚经过广场时的位置，人群还在围观楼顶上的女孩儿。
这次他没有了第一次经历时光回流时的疑惑，迅速跑到人群中，用力往最前面的位置挤去。
周围嘈杂的议论声还是一样，李千源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刚才从他到人群后边看热闹，再到女孩儿跳下来，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他不知道该怎么施救，刚想冲着女孩儿的方向喊，又不知道该喊些什么。
急切想救人的他并不知道，其实在警察到达楼底后，对女孩儿有短暂的劝解过程。
现在的他，单从心智的成熟度来说，是无法与成年人相比的。
更不要说与经验丰富的警察相比，他不知道该如何劝那个女孩儿。
想来想去他只能用最普通的方式喊道：“千万别想不开，不要跳，一切都会过去的！”
女孩儿注意到了他，向他的位置张望着。
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是希望吗？还是临死前的安慰？
李千源不知道女孩儿在想些什么，但他认为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因此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些冷漠的声音，完全无视李千源的努力，照旧响起：“跳啥跳！一看就是装的，要跳早就跳了，浪费时间！”
附和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与第一次情况基本一样，当那些起哄的声音逐渐盖过李千源的喊声后。
该发生的事情依然发生了。
只是没人注意到，这次女孩儿绝望的眼神中，有一丝感激的光芒闪过。
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骨头断裂的声音。
李千源似乎都听到了，他在想，死亡的滋味是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