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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扮禾佬生活(5)

    党参痞子一走,砂仁就说:“你们看见了吧,那个党参痞子,能干得了多少事,还没下过田,就去追女孩子,标标准准的花生子!”

    茅根说:“砂仁哥,你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你都不知道党参痞子去干什么,你就胡乱下定断,你这么说,好像不够朋友吧?”

    砂仁反驳道:“做朋友,做朋友,你们是义气要紧?还是干活要紧?你不干,我不干,田里的活,哪个干?除非党参痞子不想要钱了!”

    黄柏说:“砂仁,茅根,你们两个人,少争几句。砂仁,党参痞子一路请我们吃饭,请我们喝酒,这份恩,你要记得呢。”

    砂仁不说话,拿把禾镰刀,冲到前面去割禾。

    没多久,党参痞子和石竹,拿一根竹禾枪,抬着稀奇古怪的东西,走过来。

    我大伯父茅根问:“石竹老弟,这是个什么东西?”

    “忘忧哥哥发明的扮禾盘。”石竹说:“你们停下来,换上这个新扮盘试试,看效果好不好?”

    茅根心里也有气,握着禾把子,眼珠子瞥了一眼所谓的新扮禾盘,不肯停下手中的功夫。

    黄柏继续当他的和事佬,说:“忘忧兄弟,做点好事,你快回去晒谷,煮饭啰。”

    扮禾桶的后半部分,围着粗篾织的晒垫子,防止扮禾时,稻谷飞溅到水田里。

    我二伯父瞿麦,用大撮箕出谷,必须把晒垫子掀开一边。趁我二伯父撮谷的空隙,党参痞子和石竹,把老扮禾盘取掉,换上新扮禾盘。

    安放新扮盘,我大伯父茅根,石竹,抢先试试。果然,禾把子扮在铁箍子上,与扮在竹篾块上,效果明显不同。

    一个禾把子,原先要摔打十一次,甚至十三四次,现在,只要摔打五六次,禾把子上,已摔打得干干净净。

    我大伯父说:“宝贝,果然是宝贝。”

    就是平时比较守旧的黄柏,这一回,完完全全佩服了党参痞子。黄柏说:“人啊,还是要读点书呢。我们做死屌功夫的粗糙汉子,当真是要活到老,学到老呢。”

    黄柏个子瘦小,适合割禾把子。换了新扮盘,扮禾的速度快了一倍。黄柏怕砂仁割禾把子,做不赢手脚,黄柏自告奋勇把砂仁换过来。

    砂仁扮了三四个禾把子,见效果这么好,主动问茅根:“这是什么道理呀?”

    茅根说:“拿鸡蛋砸在石头上,同一个道理。”

    砂仁说:“我这个猪脑壳,怎么想不到呢?”

    砂仁又说:“我冤枉了党参痞子,我得跟他道歉,才行呀。”

    茅根说:“是呢。我和你一样,只晓得红米饭,南瓜汤,餐餐吃过精打光。只晓得守着铁锅子,煎红辣椒鸭蛋,吃了上餐设下餐,老封建,老思想,老古板,老套路,死脑筋,当真行不通呢。”

    效果高了一倍,四个扮禾佬,心里都高兴。黄柏见我大伯父茅根和砂仁,又讲又笑,心里更高兴。黄柏说:

    “我们这帮真正的扮禾佬,还当不得党参痞子这个教书先生,当真愧颜呢。做好事啰,以后在党参痞子面前,千万再莫讲自己是老农民,行家里手。讲出来,脸上发烧,像有万那个鸡虱子,在爬。”

    砂仁冲我二伯父瞿麦喊道:

    “瞿麦哎,你做点好事啰,走路,快一点啰。扮桶里,又有一担毛谷子了。”

    瞿麦说:“你以为我三岁的小孩子,好哄吗?我哪里不晓得,扮一桶谷,要多长的时间。”

    砂仁赌咒发誓:“崽哄你啰。”

    没有人考证过,“崽哄你”,这句话,源于何人之口,是否是个倒装句。大概的意思是,我如果骗了你,我是你崽。

    崽哄你,是我们西阳塅正宗经典土话之一。无论父子之间,祖孙之间,娘女之间,兄弟之间,为了证明自己的信誉度,崽哄你,这句话,是必须说的。

    “你快来看呀,未必我这个老实人,不会对瞿麦讲假话?”砂仁说。

    “呵呵呵,老实人鼻孔空,屁眼里打灯笼。”瞿麦故意调侃砂仁。但走近一看,扮禾桶的谷,确实满了。“咦?当真是满了。”

    瞿麦看了党参痞子新制作的扮禾盘,晓得是个小发明,却有了大收获。一边撮毛谷子,一边说:“党参痞子,以前给我们讲夜课,到了将来,建立了新中国,我们的农民大伯,还会有耕田机,插秧机,收割机。”

    “瞿麦,你慢点讲,什么鸡?”

    “耕田有耕田机,插秧有插秧机,收割有收割机。”

    “你的话,哄得人掉下巴。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呢。哪户人家养的鸡,能耕田,能插秧,能收割呢?”

    “是机器的机,不是家养的鸡。杨三织匠、杨四织匠织布机的机。”

    听话的人,越听越糊涂,织布机怎么能搞收割呢。讲话的人,越讲越是浆糊,这个机那个机,是不是和诸葛亮的木马一个样子呢。

    但总的感觉,用机子做农事,有天大的好处,当农哈巴的汉子,也可以做翘脚的太公。

    临近大暑,进入二伏天气,当真是一万个火把子燃烧着天空。

    一大早,太阳出来,比祠堂里那面大铜锣还大;到了断黑时间,赤霞万丈,整个西洞庭湖,不肯起一丝丝风。

    五个扮禾佬, 身子被太阳烤着,腿脚被滚烫的、起黄泡子的沼气水沤着,到处长满了红尖尖的痱子。真个是:忙时不痒不挠,不挠不痒,闲时一痒就挠,一挠就痒,越挠越痒,越痒越挠,直挠到皮烂肉脱。

    每天晚上九点,砂仁和党参痞子,用牛车将晒得起跳的稻谷,送到二老板枸骨的仓库里,过秤,入库。回来的路上,荆芥的女儿,早早准备着一桶中药熬的水,一桶茶凉,叫党参痞子带回来。

    吃完晚饭,洗完澡,平时最霸得蛮的铁汉子砂仁,总是说一句话:“我要死了!第二世,拜托阎王老子,不要把我投胎到农哈哈的肚子里!”

    二老板枸骨,见每天晚上,砂仁和党参痞子,都送来一车晒得焦干的谷子,心理想:这群扮禾佬,鬼肏菩萨,当真是胳肢窝生了翅膀,当真是起飞了,收得这么快。便叫长工砍了一块五六斤的腰排肉,灌了一壶谷烧酒,亲自送过来。

    黄柏说:“二老板,你当真大气,送我们这么大一块肉,这份情,我们记着了。早一点和您讲好,到明年,我们还来做扮禾佬。”

    二老板枸骨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这种火烧天气,中午时间,最好不要出门,休息一个时辰。钱是赚不尽的,命只有一条。记住,千万不要命去打拚!”

    党参痞子将整块腰排肉,一顿乱刀子,砍做二三两一坨,放上一斤多鲜红椒,一锅子煮了,五条铁打的大汉子,一餐吃过精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