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钟，叶正文和二流子乘坐黄包车回了医馆。
叶正文好像喝醉了，在路灯下数了好几张大钞给车夫付账，最后还是二流子替他把了二道关，才没多给好几倍的车钱。
远远看着二流子扶着走路都不顺畅的叶正文进了医馆，东门大街路南的阴影之中走出来那个打扮成老派生意人的日本特务。
十几分钟之后，这个特务自南向北而来，停在了胡家牌坊路口上。
一辆吉普车停在这里，车子上坐着的松本正在等他。
“松本君，叶大夫喝多了，现在已经回医馆了。”
特务小声汇报说：“我跟他在同一家菜馆吃了晚饭，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喝多了？”
松本微微皱眉，问道：“你确定他真的喝多了？”
“确定。叶少爷今天晚上喝了一瓶半东北烧酒，一瓶是一斤装的。”
特务回答说：“他今天心情不好，因为他觉得王二虎非常孝顺，但是王二虎家那个病人已经无药可救，只能等死。作为一个医生，他认为自己非常失职和无能。”
“哦……”
松本恍然，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叶大夫这个人非常随性，身上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气度。刚刚经手一个治不好的病人，情绪不佳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的，所以属下认为，叶大夫应该没问题。”特务最终对自己今晚的跟踪任务做出了总结。
“他本来就应该没有问题呀！不要忘记，他可是副司令官阁下的朋友！”
松本浅浅一笑，又说：“跟踪叶大夫的事情到此为止，就不要上报副司令官阁下了。”
“哈依！”
特务点点头，说道：“松本君，我今晚一直在王二虎家附近盯守，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松本的嘴角翘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开车走了。
特务看看车子一路西去的背影，沿着曹家巷向南走了一小段，接着在新街子向东，去了察院前街那边——那个方向，是王二虎三舅姥爷家的方向。
胡家牌坊路口貌似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不过维持了半分钟，路边一家店铺的玄关门柱背后，就闪出来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站在松本刚刚停车的地方，左右看了看，转身向西，走向了不远处一个还亮着灯的饭摊。
饭摊上，还有两桌客人在吃饭，淑静嫂子拿着大勺子搅了搅灶台大锅里面的肉汤，看着里面没几块肉了，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两天街面上不太平，出来逛街的人少，吃饭的人自然也少，她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卖光准备下的朝天锅了。今天苗头不错，剩的不多。
“嫂子，还有吃的没？”
自东而来的那道身影直接来到了淑静嫂子的面前，一脸笑容。
“呀！邱医生？你现在还没吃饭呢？”
淑静嫂子认出是邱蔚然，赶紧说道：“你自己坐，我给你卷两个朝天锅！”
“谢谢嫂子！”
邱蔚然嫣然一笑，落座没多一会儿，淑静嫂子就已经把两个热气腾腾的朝天锅和一碗香气扑鼻的肉汤送到了她面前。
“邱医生，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
淑静嫂子好奇的问道：“往常这个时候不早就跟叶少爷一起吃过了？”
“别提了，今天叶少爷出诊，回来之后看着心情不好，什么也不爱吃，我就自己回家了。”
邱蔚然苦笑着说：“我是想着自己捯饬点吃的呢，结果一看书，就把吃饭的事给忘了。多亏您这还支着摊儿，不然我今天晚上就得饿着了。”
“我不支摊你也不能饿着呀！往后饿了就敲嫂子的门，嫂子家里有菜，给你现做都来得及！”
淑静嫂子这话刚说完，就看见海货店的于掌柜也奔这边来了，招呼道：“于掌柜，您大晚上的不在家猫着，怎么出来溜达上了？”
“刚进货回来，肚子里空落落的，就想着来个朝天锅垫补垫补。淑静妹子，得麻烦你了！”
于掌柜笑着拱拱手，像是刚看见邱蔚然的样子，赶紧上前道：“哟！这不是邱医生吗？您也来吃饭？”
“于掌柜也没吃呢？一起吧！”
邱蔚然招呼他一起坐在一张桌上，等淑静嫂子去做朝天锅了，才不动声色的小声问道：“你那边什么情况？”
“腿快跑断了。松本这家伙一开始只是坐黄包车，后来回司令部开了一辆吉普出来，我就傻眼了，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没跟丢。”
于掌柜苦笑一声，说道：“这家伙应该不只是千叶英助的司机，还在特务队有职务，现在有好几拨特务都听他调遣。就刚刚这两三个小时，他先后去了电话公司、北马道街、小太平街三个地方，最后又回了咱们这儿。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一组特务等着给他汇报。”
他使劲喘了一口气，最后说：“实在跟不上了，我让四儿再跟一阵去，看看他还去哪。”
“这也正常，松本毕竟是千叶英助的司机，而且看着要比青木聪明多了，千叶英助重用他也在情理之中。”
邱蔚然皱皱眉头，说道：“小太平街和咱们这儿我能理解，上次青木在小太平街那边失了手，咱们这儿有个王二虎，这些都很正常。北马道街和电话公司又是怎么回事？”
“电话公司那边，我大致听着他们是在调查公司现在的在职员工，和近几年已经离职的员工名单，然后悄悄的做筛查。”
于掌柜说道：“至于北马道街，好像特务们从电话公司那边发现，那一带经常有私接电话的事，特务们想去看看私接电话的会是什么人。”
“嗯？”
邱蔚然稍稍一皱眉，随即轻笑道：“鬼子们能这么好心的给电话局调查这种事？还动用了特务队的人？开什么玩笑！看来不出意料的话，这个松本应该是抓到了一条共党的尾巴。”
“我猜着也是！”
于掌柜点头道：“这个松本是聪明人，照他这个样查下去，我看共党那边可能要栽个大跟头。”
邱蔚然没有着急着发表意见，而是在心里把于掌柜说的这些情况跟此前对王二虎的推断进行了一些简单的对照，并且好好消化了一下，再联想到叶正文所说的“明晚吃饭”那件事，她有一种感觉，共党方面应该在筹划一个大行动，时间就定在明天晚上。
换而言之，叶正文明天请千叶英助吃饭，很可能不只是单纯的吃饭那么简单。
他有可能是为了把千叶英助从司令部调走。
“是啊……”
邱蔚然幽幽说道：“共党明晚可能就要栽这个大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