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了老驴市街和北坝崖街的福，周边整片区域十几年来新建的房屋都是二层或者三层的小楼，这些小楼很少户主自住，大都出租出去了。
这里的租户，以在老驴市街或者北坝崖街的繁华商业区工作的人为主，其余的有行商，有过客，还有些貌似单身居住的女人——之所以说她们貌似单身居住，是因为到了晚上之后，很多女人都会在街上带不同男人回家过夜，当然也有些女人不出门，有固定男人上门。
比如，小芙蓉。
这天的傍晚，小芙蓉却是来到了打水过道街上，一路西行。
路边巷口上偶尔有站在墙根处的女人看见她，好奇的招呼起来：“芙蓉妹妹，你家男人刚出事，就要到街上跟我们抢食？”
“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我这是出去串个门。”
小芙蓉人前嫣然笑着，心底却是暗自发慌。
曼妙的白旗袍勾勒出她的美好身段，在路灯下扭啊扭的前行，留在地上的影子，就好像一条不安分的蛇。
穿过福盛街，就到了长盛街，小芙蓉来到一栋三层小楼的三楼，敲响了一栋公寓的房门。
房门里有人问道：“谁呀？”
“兰英妹妹，是我！”
小芙蓉两只手交叉攥在身前，掌心里有点湿乎乎的，全都是冷汗。
吱扭一声，房门打开，穿着一条靛蓝色旗袍的年轻女子开了门，看清她的脸，立刻奉上了开朗的笑脸：“原来是芙蓉姐啊！你怎么这个点来了，快进来！我正愁着一个人在家没事做，咱姐妹俩说会儿话。”
“我不进去了。”
小芙蓉讪讪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忙不忙，挺唐突的直接来了。那什么，今天我那边出那事你听说了吧？”
“呃……听说了。”
兰英叹口气，说道：“芙蓉姐，这事你也别往心里去。说起来，潘大爷这人也是太霸道了点。他走都走了，又窜回来找你不说，还把人家刘先生给打了，刘先生告他也是应该。”
“理是这个理，就是……”
小芙蓉眼圈一红，说道：“就是潘大爷被抓，刘先生也不要我了，姐姐心里苦。”
她擦擦眼角，又说：“兰英妹妹，我一个人在家做了一桌子菜，越想越觉得命苦，就想找个人絮叨絮叨。思来想去，我也没什么熟悉的人，也就咱这帮姐妹可怜我。你，你要没事，去我那边坐会儿吧？”
“行！”
兰英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直接拎了钥匙出门，挎着小芙蓉的胳膊下楼东行，转眼就回了打水过道路南的一栋公寓楼。
小芙蓉租住的公寓是个二楼，她前头带路，到了门口却没掏钥匙，直接把门推开了。
跟她进去，兰英抬头一看，接着就是一呆。
小芙蓉的公寓，是个里外套间，外间会客区的圆桌上的确摆了不少好吃的，但桌边却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面色冷漠的年轻人完全不认识，另外一个脸上隐隐带着两三道红印的男人，居然是……潘力行。
“哟！潘大爷回来了？”
兰英笑着说：“刚刚芙蓉姐还念叨你呢，不知道你怎么样了。潘大爷，您这什么时候回来的？”
潘力行干咳一声，没吱声。
兰英跟潘力行也认识，还一张桌上打过牌，看他脸色不太好看，就回头问小芙蓉：“芙蓉姐，潘大爷这是……”
想问的话没问完，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只因为她看到小芙蓉房间门的已然缓缓关闭，但关门的不是小芙蓉，而是两个穿着黑西装的陌生人。
小芙蓉脚底下一个踉跄，眼泪啪嗒啪嗒的流淌下来，带着哭腔说道：“兰英妹妹，你别怪姐姐，我也不想这个样，你……皇军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吧！我保证你只要听话，就一定没事。”
“皇军？”
兰英心里咯噔一下，在门后那两个人的脸上扫了一眼，再回头看看潘力行身边那个陌生人……她懂了，潘力行回来了不假，但潘力行是带着小鬼子回来的。
小小的房间里，有三个小鬼子，兰英哪有心情埋怨小芙蓉，一双腿已经忍不住哆嗦起来。
她颤声问道：“皇，皇军，要我做什么？”
“做一个选择。”
桌边的陌生人从口袋之中掏出一只手枪和一个叠好的小纸包，一并放在了桌上，说道：“二选一；要么，你选这包药，掺在你男人酒里让他喝下去，要么……我送你一颗子弹。”
他抬手比划了一个枪的轮廓，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然后吐出一个清脆的音节：“啪！”
兰英浑身一颤，差点没瘫地上……
……
……
入夜，街面上很多店铺都开始打烊了。
钟元良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就说：“今天没什么事了，咱也散了吧。”
“老板，晚上没其他安排？”
宋志明凑到他面前，嘿嘿笑道：“要没其他安排，我就撤了？”
“撤吧！”
钟元良猜也知道他猴急猴急的要去哪，不无揶揄的刺挠他说道：“你小子小心着点你那老腰，别没事就使唤起来没个完。”
宋志明挤眉弄眼的说道：“老板放心，我年轻。”
“你年轻个棒槌！”
钟元良笑了，又说：“晚上多加注意，这两天打水过道一带好像不太平。”
“我明白！”
宋志明收拾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就给钟元良和学徒打个招呼走了。
出连齐门，过白浪河，沿北坝崖街走了一段，就拐进了福盛街一路北行，宋志明很快到了长盛街的路口上。
这个路口是个不太标准的十字路口，南北向是福盛街，往东是打水过道，往西就是长盛街；路口上有家卖熟肉的老店，宋志明是这里的老主顾，他在这里割了一斤猪头肉一斤牛肉，额外买了一瓶酒，拎上西行，转眼到了一栋三层小楼的门口。
完全出于职业本能，他在这栋小楼的门口略微一停，装作弯腰系鞋带的样子两边瞅了瞅。
目光所及，东西两侧的路边墙根处，有几对男男女女凑在一起，不知道小声在说着什么，小楼楼门口斜对过多了一个馄饨摊，摊主长了一张苦瓜脸，正招呼两个上班族喝馄饨。
没发现有特别异常的地方，宋志明安下心来，抬脚上楼。
笃笃笃……
到三楼上，他敲了敲一扇公寓的房门，说道：“兰英？兰英开开门！”
“志明哥回来了！”
兰英拉开房门，伸手把他的人拽进去，问道：“这个点你怎么就来了？我还当你又得跟以前一样大半夜的来呢？”
“哟，嫌弃我来早了？”
宋志明一手揽着她的腰，作势往里间卧室方向使劲瞄，逗她说：“是不是趁我没来的时候还勾搭了一个小白脸？今儿个我回来早了，你还没把人送走呢？”
“讨厌！”
兰英捶他一拳，接过他手里的肉食和酒，带着娇嗔的味道说：“你自己去里边找找吧，我不管你了，给你准备酒菜去！”
宋志明哈哈笑了，在她身上捏了一把，说道：“找个屁啊！你去准备吧，我先去冲个澡，这天太特么热了……”
他哼着小曲去了卫生间，兰英看他背影消失在眼前，她自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