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蔚然的上衣上全是一道道的血印，实在是没法再穿，就让翟梓悦在叶正文衣柜里找了件白衬衫，临时先换上了。
男士衬衫肩宽，她穿在身上有点松垮垮的，倒是前襟有点紧，箍在胸膛上有点不舒服。
听见于掌柜在外面窍门，邱蔚然招呼一声：“于掌柜吗？请进吧！”
“邱副站长您受苦了！”
于掌柜第一眼看见了邱蔚然，第二眼就看见了床头上那件染了不少血的衬衫，眼圈微热。
“不碍的，都是小伤。”
邱蔚然展颜一笑，说道：“叶少爷刚才跟我说了你早上来过，就猜着你可能还会来。昨天的事，惊动站长了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是绕不开站长的。志明出事还在其次，主要是您被特务队带走，一些相关的处置，总要站长来拿主意。”
于掌柜说道：“不得不承认，站长高瞻远瞩，比我们所有人看得都远。您出事之后，站长就知道叶少爷会出手的。”
“站长这是看透了叶少爷，知道他性情中人，绝不会对我袖手旁观。”
邱蔚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是说军统方面其实并没有任何营救措施，轻轻苦笑一声，又问：“不提这些了。叶少爷说早上把我的情况粗略给你讲了讲，我和志明的事，你现在都已经汇报站长了吧？”
“是，我回去之后就转告钟老板了，他那边已经把您安全脱身和志明殉国的事情报给了站长。”
于掌柜脸上泛起一丝丝的尴尬，说道：“站长方才做了一个临时决定，由钟老板转告给我，让我向您转达。”
邱蔚然立刻坐直了腰身，说道：“站长的决定，属下定当坚决支持！于掌柜，您说吧！”
“站长的决定是……”
于掌柜面露尴尬，有些为难的说道：“站长决定，暂停邱蔚然军统鸢都站副站长职务，停职反省，副站长职务由钟元良临时代理。”
邱蔚然乍一听这个决定，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看看于掌柜的脸色，她终于还是确定，自己的耳朵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这个决定。
卧室里有很短暂的一段沉默之后，邱蔚然轻轻笑了，说道：“站长的决定，我还是那个话：坚决支持！出了昨天这样的事情，我这个副站长难辞其咎，理应受到惩戒。于掌柜，拜托你把我这个意思反馈给站长和钟副站长，以后，我会再接再厉的。”
于掌柜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这么冷静的说出这样的话，不免有些愣神。
却听邱蔚然继续说道：“正好我也有伤在身，趁着停职这段时间，好好休养一下。”
于掌柜怔怔的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水波不惊，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叹息。
……
……
杨家年画开在观音堂西巷的中段路南，是一家看上去开了有年数的店面。
叶正文搭黄包车到了目的地，进去一看，有两个客人在对着年画样板指指点点，像是在点评什么，一个伙计正陪着这两位看画。
掌柜见他进门，亲自上阵，主动招呼道：“先生，想买点年画？您看您大约有什么需要，我给您介绍一下。”
“我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就是过来看看。”
叶正文呵呵笑着，盯着他眼睛说道：“我是老家三表哥的小舅子介绍过来的。”
掌柜的稍稍愣神，随后又笑了，说道：“既然是熟人介绍，那我就知道您大概需要什么样的了。先生，您这边请——”
“好。”
叶正文只当掌柜的会带他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没成想他被带到了旁边一个展架前面站定之后，掌柜的就从展架上抽了一卷年画出来，递到了叶正文的手里，说道：“先生，这十二张年画您带回去，保管您看了满意。”
一边说，他一边朝着店里另外那位客人瞄了一眼，好像在提醒叶正文在这里不便声张的意思。
付钱买走这十二张年画，重新拦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回医馆，叶正文拿着手里的年画，心里就像藏着一只不安分的小猫，在一刻不停的抓挠。
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搞懂连文山究竟能够从这些年画上看出什么秘密，但刚才这位掌柜卖给他年画的全过程，让他越发加深了这些年画神秘莫测的印象。
回到医馆，他招呼二流子和翟梓悦一起帮忙，把墙上原有的年画全部摘除之后，又把新买回来的年画全都贴了上去。
新买的这十二张年画，依旧以二十四节气为主题，年画画面和刚撤下来的这一批大致相同，区别最大的地方就在于年画上搭配的诗词不一样。
难道连文山主要是来看这些年画诗词？
站在贴满年画的墙壁前，叶正文一字一句的读了一遍每张年画上的诗词，心里一直都在打鼓：这些诗词看着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啊，能有什么秘密呢？
“叶大夫。”
正出着神，叶正文听到背后有人招呼，回头看看，脸色当场就黑了。
“你来干什么？”
他轻声冷笑道：“深田队长昨天抓了蔚然不过瘾，今天准备把我抓回去抽一顿鞭子？”
原来，招呼他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深田一郎。
深田一郎的右臂上了夹板固定着，动也不动，左手里却是提了两盒点心；他听了叶正文的话，尴尬的说道：“叶大夫不要误会，我今天是来向邱医生诚恳道歉的。”
“您可别！您不是来抓人的，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叶正文上前一步，直接朝门外一指，说道：“如果您不是来抓人的，烦请您立刻离开这里。谢谢。”
“八嘎！”
陪同深田一郎的进门的还有一个特务，这家伙看叶正文出言不逊，忍不住呵斥道：“深田队长亲自过来道歉，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你不要不识抬举！”
二流子刚去盥洗间洗完手出来，眼看这边剑拔弩张，赶紧上前几步，小意拉着叶正文说道：“少爷，深田队长来都来了，有话咱慢慢说，先请人家坐下喝茶？”
“你是少爷，我是少爷？”
叶正文横他一眼，问道：“要是你心心念念的淑静嫂子被深田队长无缘无故抓起来打个半死，你也请深田队长喝茶？贱不贱？”
“呃……”
二流子一呆，缩缩脖子，朝深田一郎讪讪笑了。
深田一郎越发尴尬起来，刚想说点什么，叶正文却已经再一步上前，说道：“你有伤在身，我不碰你，麻烦你自己走出去。从此以后，我不认识你，你也当我不认识你！”
他扭头对说话不好听的那个特务说道：“少爷我给你脸了？敢在这里吆三喝六的，你算什么东西？出去出去！”
那个特务气得脸色当场黑了，抬手就要拔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