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明显没有潘力行和小芙蓉那么紧张，他昨晚还在芦苇荡里铺了一小块干爽柔软的地方，小憩了一会儿。
被潘力行叫醒，船夫迷迷瞪瞪的问了一句：“天已经亮了呀？快六点了吧？”
“是快六点了。”
潘力行哭笑不得：“兄弟好定力，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真睡得着。”
“吃得好睡得好，才有精力干活不是？”
船夫嘿嘿笑了，说道：“再说了，我猜着潘先生和小芙蓉小姐肯定睡不着，兄弟我只好勉为其难，把咱们三个的觉全睡了。”
这话听着让人格外哭笑不得。小芙蓉扯扯他衣服，说道：“大兄弟，我跟老潘能不能逃出去，可就全靠你了。你看天都亮了，咱们是不是商量个章程，看看咱们怎么走？”
“这事不用商量。”
船夫笑眯眯的站起身来，说道：“今天怎么走，什么时候走，都是提前商量好的。”
“提前商量好的？”
潘力行和小芙蓉大感意外，对视一眼之后，纳闷的问道：“兄弟，今天的事你……你们提前都商量好了？那不成诸葛亮神机妙算了？”
“诸葛亮神机妙算算不上。”
船夫咧嘴一笑，说道：“最多就是给小鬼子们使点绊子……”
言罢之时，西南方向忽然有一阵枪声远远传来。
“听见没？枪声。”
船夫指指西南方向，说道：“这是咱们的人故意放的，如果咱这附近有小鬼子特务或者什么人，肯定就奔枪声去了。”
潘力行和小芙蓉面面相觑，问道：“这阵枪声也是商量好的？”
“这是六点钟的枪声，也是咱们重新出发的号角！”
船夫哈哈一笑，拨开身前的芦苇，说道：“潘先生，小芙蓉小姐，咱们上船接着走！”
“别呀！”
小芙蓉傻眼了，赶紧拉他一把，问道：“大兄弟，咱们还坐船啊？那些人昨天晚上见过这艘船，咱要上船的话，是不是太惹眼了？”
“昨晚咱坐的这艘船不假，不过这样的船在白浪河上比比皆是，昨晚夜黑风高的，那帮小鬼子就算再看见这艘船也未必能够认出来。”
船夫咧嘴笑了，说道：“最关键的是，小鬼子打死也不会想到，咱们还敢坐船走。”
“有道理！”
潘力行的眼神一亮，说道：“这就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西南方有枪声先把追兵牵制住，咱们坐船继续北行，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都快到海边了！”
他这一说，小芙蓉虽然还是不太懂，但小芙蓉至少看得出来，潘力行非常推崇船夫的这个选择，当下也就没了意见。
三个人即刻钻出芦苇荡，重新上了那艘小船。
船桨撑岸，小船荡开，划入河水之中……
……
……
枪声乍起之时，西南数里之外。
“停！”
钟元良招呼手下十几号人停住脚步，集体朝向东北方向回头看。
只是稍稍愣神之后，他接着号令道：“弟兄们往回走！快！”
他们昨晚沿着白浪河追击那艘小船，遭遇了小鬼子特务和警备大队的双重夹击，追杀工作非常困难，是因为已经锁定了潘力行和小芙蓉的身影，而且确定那两个人始终都没下船，他们才坚持追了下去。
只可惜小鬼子特务和警备大队对他们的搜捕力度也很强，让他们怀疑是不是全城的特务和警备大队全都出动了。
不过偶尔一次绕开河岸，躲避搜捕，他们再次找到那艘小船的时候，船就已经靠了岸，船上也已经没有了人。
钟元良他们大半夜的沿着河岸往北又追了十几里出去，背后突然密集起来的枪声让钟元良叫停了追杀，说他们搞不好又上潘力行和小芙蓉的当了，那俩人根本只是虚晃一枪，制造一个乘船北逃的假象，而事实上那俩人上岸之后，又迂回回了城区。
这是他们沿河岸向城区找寻潘力行和小芙蓉踪迹的路上，没成想背后再次响起枪声。
“钟副站长！”
奔波大半个晚上的于掌柜脸色有点白，他提醒道：“我怎么觉着怎么像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什么意思？”
钟元良一愣神：“你说谁牵着咱们鼻子走？”
“枪声。”
于掌柜说道：“你不觉得这个枪声有点像是故意在给咱们指引方向的意思？”
“是吗？”
钟元良立功心切不假，终究不是蠢货，稍稍琢磨了一下之后，说道：“这样，弟兄们不要集中在一块儿，咱们分开追。如果真是发现其他情况，立刻鸣枪示警。走！”
他这话公开说的，周边还有其他不少底层特工，于掌柜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依着他的意思办。
但走了一小段之后，他还是拉住钟元良说道：“钟副站长，我是觉得这个事有蹊跷，你不觉得……”
“老于你别说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不想再追了？”
钟元良有点恼火的问道：“如果你不想再追了，你明说，你现在就可以回城了！我告诉你，潘力行已经逃出西城旅社了，这次追不上他，咱们以后再想找他，门都没有！我绝不会放过这次给志明报仇的机会！”
他气鼓鼓的走了。
于掌柜极其无奈，也只好跟了上去。
小沈悄悄汇合到于掌柜的身边，悄悄说道：“于掌柜，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咱们这次可能真是掉到别人挖好的坑里了。”
“为什么这么说？”于掌柜眉梢微挑，审慎的问道。
“也没什么具体的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小沈说道：“我这一路仔细想了想，追捕咱们的小鬼子特务和警备大队，很像是倾巢出动了的样子，要是抛开潘力行和小芙蓉的事不管，咱回头看看，城里会是什么样？”
“城里……”
于掌柜心神一震，下意识的回答道：“城里空了……”
“如果……”
小沈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如果把潘力行和小芙蓉送到朝阳门外小船上的真是共党，您再想想这个事，是不是就有点别样的滋味了？”
“卧槽……”
于掌柜脚底下下意识的一顿，再回头看看城区的方向，从昨天到今天的诸多事情忽然就串了起来。
以他这边来看，这一连串的事情是这样的——
——获知潘力行在西城旅社，他去勘察具体布局，发现疑似共党也在做这个事；
——中午收到疑似共党的来信，约军统晚九点在白浪河边交更详细的布局图；
——晚九点的时候图没见着，见着了潘力行！
——钟元良下令追杀潘力行，招致了小鬼子特务和警备大队的追杀。
但如果站在共党的角度上，这个事情或许是这样的——
——知道潘力行在西城旅社的事，先去勘察布局，然后用一封信稳住军统，至少到晚上九点前不要贸然去西城旅社刺杀；
——捡空档把潘力行和小芙蓉救出来；
——晚九点准点，在军统肯定已经到位的情况下，送潘力行和小芙蓉到白浪河边上船北行，借此吸引军统的追杀，连带着靠军统的枪声，吸引小鬼子特务的追杀；
——军统不会不杀潘力行，小鬼子特务本就设计要抓军统，不可能不追杀军统，所以一个潘力行，牵住了军统和小鬼子的鼻子，三方连成线，集体出了城！
“城里空了，共党想要做事的话，就简单多了！”
于掌柜一念及此，忽然感觉跟着钟元良有种莫名其妙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