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
快活林舞厅楼上的某个房间里，钟元良谦卑的站在一张办公桌的面前，偷偷抬眼看看，看到的是一个宽大的转椅靠背的背面。
整个房间里寂寂无声，只有从窗户缝隙里偶尔传进房间的街头喧嚣，在打破寂静。
这种寂静，让钟元良感受到了一种冷漠和冷淡，一滴冷汗悄悄的从他的额头滑落，沿着脸颊流淌下来。
“站长？”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您，您有什么吩咐？”
“我唯一的吩咐是，要你们尽心尽力，效忠党国！”
转椅上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他有些疲惫的问道：“常盘的文件在哪？”
“在……在……”
第二滴冷汗也从钟元良的脑门上流淌下来了；他咬了咬牙，似乎是想要鼓起勇气说点什么。
但——
站长继续说道：“老钟，你应该清楚，我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你，问一个你昨天已经汇报过的问题。所以，我希望你今天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能够过过脑子，想好了再回答我。”
顿了顿，他又说：“我有的是时间等你的回答，但是我提醒你一句，我的耐心很有限。”
这句话无疑击溃了钟元良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终于耷拉下脑袋，说道：“文件就在属下身上……”
“那我就好奇了，为什么你昨天要给我汇报，说邱蔚然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你仅仅知道她已经回到了鸢都，但是暂时还没看到文件呢？”
站长用质疑的口吻说道：“老钟，你觉得欺骗我很有意思吗？”
“属下不敢！”
钟元良满头满脸的冷汗，磕磕巴巴的解释道：“属下，属下是看这份文件全都是日文，所以，所以想着为了不妨碍站长，想，想先找个日本翻译，给您翻译成国语之后，再，再一并呈报给您。”
“哦，那我是不是应该还得好好谢谢你，替我着想？”
站长冷笑一声，问道：“你觉得我已经废了，连个日本翻译都找不到了吗？”
“不敢！属下不敢！”
钟元良浑身上下所有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你不敢的事情不多啊……”
站长呵呵笑了，声音却是越来越冷，说道：“嫉贤妒能，是一个人在面对一个比自己更强大的竞争对手的时候，非常正常的反应，你在我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抹黑邱蔚然我不怪你，因为换了我，我可能也会是和你一样的心情。但——”
“你不能以耽搁党国大业作为代价！”
他厉声问道：“这回二次委任你为鸢都站代理副站长的时候，我怎么给你说的，只要你端正态度，用心做出成绩，扶正只是迟早的事情。这就是你做出来的成绩？”
“站长，我错了！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钟元良被训得抬不起头来，认错之余，哀求道：“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一定好好干！”
“老钟啊，你搞错了这个简单的逻辑关系。”
站长叹息一声，说道：“你要先好好干，然后我才能给你机会。”
钟元良一愣神，瞬间面如死灰，不甘的问道：“站长，您的意思是……”
“常盘的文件内容我不知道，但是上峰早就说过，一旦拿到常盘的文件，也就能决定我们下一次重要的行动大约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行动，原本我希望在你手里取得成功，但现在看，我比较担心在你手里会搞砸。”
站长叹息一声，说道：“暂时还是做回你的中层特工吧。”
“呃……”
钟元良明白，这是把他的代理副站长的职务给撸了。
这可是他第二次出任军统鸢都站的代理副站长啊，军统系统内部，他的大名势必会在最短时间之内传遍，成为同仁们心目之中的一大笑柄。
两度出任代理副站长，两度被撸，这不就是典型的“扶不起的阿斗”吗？
钟元良的心都在颤抖，他忍不住问道：“站长，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不管是什么样的重要行动，我都一定会完成好！站长……”
“老钟，第一次让你出任代理副站长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想要把你扶正了，是上峰空降了邱副站长过来，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请你暂时忍耐一下。第二次让你再上去，我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才这么做的，我也希望你能挺直了腰板，把鸢都站撑起来。”
站长叹息道：“但是，你二次出任代理副站长的这两个月里的表现，早就引起了上峰的不满。我可以给你机会，但你认为上峰会允许我继续给你机会吗？”
“上峰？”
钟元良心头一震，问道：“这只是我们鸢都站内部的调整，难道上峰也要插手？”
“如果上峰不插手，邱副站长又怎么会空降过来？”
站长说道：“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是，邱副站长的调令，是戴局长亲自签发的。你明白了吗？”
“！！！”
钟元良只觉心头好似遭受了连番重击，很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军统内部，很多人都喜欢扛着戴局长的大旗四处吓唬人，但他知道，站长不是这样的人，至少站长不需要在他一个下属面前随随便便把戴局长扛出来。
那么，邱蔚然的根，打一开始就是在戴局长那边？
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快活林舞厅，钟元良抬头看看秋日的艳阳，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能够在戴局长那里挂上号的人，自己居然还想把她踩下去上位，这，这还真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呀……
……
……
于掌柜在海货店里摆弄着自己的陈列，打发着店铺开门之后还没开张之前的寂寞时光。
目光偶尔穿过曹家巷，看到斜对过的医馆里也已经开始打扫卫生，准备开始一天的营业，他不动声色的悄悄迎着邱蔚然的目光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电话铃声非常突兀的在后院响起，震颤了一下于掌柜的耳膜。
那个电话，貌似是用于店里经营，但却从未公开，每次电话响起，都意味着某件事情的开始，或者某个任务的下达。
今天，这个电话的背后，又将带来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