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笠蹙紧了眉头，头也未回对着姜溪萝道：“跟紧我！”
旋即飞了出去。
姜溪萝没想到甩开他们这么容易，乐滋滋地混入一团乱的亡灵群中，想趁着破阵时找寻时机，挤出这个对她不友好的地方。
为了伪装得像一些，她甚至原地打了个滚，捧了灰尘抹在脸上。这下，同那些灰头土脸的亡灵有八分相像了。
地上的裂口仍在蔓延变大，她眼尖地发现地底渗出水流。
法阵破了一个口！湫湖的湖水涌进来了！
姜溪萝激动不已，从前排的亡灵群中挤出去，抬腿便要迈入隙缝中。
身后不知谁拉了她一把，险些踉跄跌倒。她站稳，骂了句娘，继续一头冲向隙缝。
谁料适才还在变大的裂缝戛然而止，涌入的水流亦缓缓退了回去。法阵逐渐安稳，碎裂的丝丝屏障自我修复。
须臾，完好如初。
除了地上那条一人宽的口子还停留在原地。
姜溪萝忿忿回头，想看看是谁在关键时刻给她使绊子，结果只有一群面面相觑的亡灵。
她谁也不认得。
她气鼓鼓地问系统：“是谁！究竟是谁！”
系统：“……好像是个男人。”
姜溪萝：“……”
她气地跺了跺脚，见远处传来一阵法术的光芒，交相辉映，映亮了半边天。
身旁传来亡灵们的议论声，在此存在年数较长的亡灵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年数短的亡灵更是一无所知。
姜溪萝看着他们，顿觉百笠用心良苦。
他在此百年，费了多少心思才能从世间寻找如此之多的极阴之体，而这仅仅是为了诛灭魔头。
她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明晰此刻倘若不拿出伏羲碎片，这近十万的亡灵们将会无用武之地。
忽地，空中坠来万千璀璨流光，每一道都能准确无误地打在亡灵身上。
姜溪萝一时惊惶，捂着脑袋蹲下去。周遭一片空旷，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被流光打中的亡灵们哀嚎着卧倒，蜷缩着惨叫，似乎痛极，声浪愈来愈大，激得姜溪萝皱紧了眉。
少顷，他们声音渐歇，身躯越发的透明，最终凝成一粒粒光球，不约而同地朝着法阵中心飞去。
姜溪萝抬起脑袋，适才还极为拥挤的地方，现下只剩下她一人。
上空中的光球从四面八方涌去，经由环绕、碰撞，最终融合，形成一只凶兽的模样，在不远处的天空散着刺眼的光晖。
亡灵法阵被启动了。
这说明百笠同裴忱之正面交锋了。
姜溪萝来不及多想，迈开脚步向反方向奔去。
脚底却猝然踩空，整个身躯腾空而起。她双手胡乱扑腾几下，发觉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圈着朝法阵中央行去。
这下是彻底惊呆了。
她狼狈地想挣开束缚，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实在渺小，别说控制移动的速度了，便连最基本的法诀都念不出口。
眼见自己离他们愈来愈近，姜溪萝欲哭无泪地闭上了眼，开始装死。
直到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她方才开眸胆战心惊地朝下瞥了一眼。
是满脸担忧的师兄和师姐。
亡灵们倏然消散，主角与万枢门的弟子们显然挣脱了控制，兜兜转转，顺着光芒，聚集到了一起。
不知何处刮来猎猎狂风，姜溪萝宛如一只将被献祭的羔羊，漂浮在凶兽前头。一头乌发乱舞，四肢动也动不得。
她瞥过主角，看见另一侧面无表情的裴忱之。即便是如此慌乱的情状下，他也能维持好整以暇的姿态。
他幽深的眸子直直盯在她的面孔上，似乎要盯出个窟窿。姜溪萝想起逃跑一事，难免心虚地垂下了眸。
陆元箫担忧的不得了，他朝着施法布阵的百笠，叫他将小师妹放下来。
百笠捏诀，一脸端肃道：“姜姑娘，亡灵阵之所以启动，乃因感应到伏羲碎片与魔物踏入。你将伏羲碎片拿出，自然能够脱离阵法的束缚。”
难怪方才逃跑时会被一股力量强行拉回，原来亡灵阵同伏羲碎片有着不可解除的关联。
裴忱之冷笑一声，没想到百年前的姜仕为了对付自己，会做到如此地步。
若非飞泽觉察到此处水妖异样并告知自己，恐怕他还不知有这样专为自己而设的陷阱。
适才强行破阵，定是阵法感应到了自己的气息，这才启动炼化亡灵们，并追踪到伏羲碎片的位置，将姜溪萝扯了过来。
裴忱之冷漠地看着半空中的小姑娘，有些后悔没有抢先剖出伏羲碎片。倘若伏羲碎片不在阵中，以他的能力，碎掉万千亡灵不在话下。
可伏羲碎片在阵中，当前这般情形，不论怎么走，都是棘手的。
身后的凶兽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姜溪萝的双眸被风吹的睁不开。
她勉强深呼吸了一口气，正要实诚地说“我拿不出”时，丹田处无端生起一股细细密密的痛意，经由四肢百骸，叫她不由自主痛吟一声。
不过须臾，面颊苍白，额上泛起了冷汗。
陆元箫与白棠顾不得百笠话中之意，见师妹如此痛楚，径自将剑抵在百笠胸前，强逼他住手。
然当前只有裴忱之与姜溪萝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怪百笠，而是亡灵阵设立之初，便定好了启动的规则。
流萤弱弱站出来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其中有魔物？”
姜溪萝咬牙猛地抬头望向裴忱之，倘若他的身份被揭开，那么在场众人岂不是会连同百笠，一道取他的性命……
果不其然，话音将落，几人面面相觑，带着几分惊慌。
姜溪萝忍受着体内伏羲碎片的冲撞，抿唇颤声道：“百笠师兄，我取不出伏羲碎片。”
闻言，主角怔在原地。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直在寻的法器，竟然同小师妹有关系。
姜溪萝痛的想弯一弯腰缓解，奈何身躯被束缚，一丝动作也做不了。痛楚宛若滔天洪水倾覆而来，只一刻，便叫她神智不清。
她想让百笠直接给她个了断得了。
“百笠师兄。”她柔声道：“恐怕不能与你一起祭拜父亲了。”
百笠皱着眉，不解中夹杂着几分疑惑：“师父他，将法器与你融为一体了？”
虽是这么说的，但手中动作还是放缓了些许，想缓解缓解她的痛意。
姜溪萝实在笑不出来，她觉得今日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她一定会命丧当场。
百笠敛了敛眸，他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十七年前师父抱着幼儿来时，他自然一眼瞧出姜溪萝的极阴之体，那是比阵中任何一个亡灵还要纯净的躯体。
他以为师父抱她回苍陵派是教她修仙，教她操控伏羲碎片。
却不曾想，她的存在只是为了做伏羲碎片的容器……
纵使她并非掌门亲生女儿，可这样的结局未免太过残酷。
百笠是温和的，然面对魔物当前的境况，他也不得不做出抉择。
姜溪萝大抵能猜出他的心思，却没办法改变这场百年大计。她无奈地垂着脑袋，低声说：“其实他不坏。”
风声鹤鹤，没人听见她说的话。
法阵散出的威力逼着她体内的伏羲碎片破体而出。
太狼狈了，先前让百笠替自己寻座坟头埋了，竟然应验了。
好怀念那两年捉小妖、悠然自得的日子。
姜溪萝发出一声逸叹，艰难偏头瞥了一眼身后耀眼的凶兽，旋即转回来，唇角的血丝蜿蜒而下。
她轻咳一声，深深的无力感袭满心头。无比明显地感受到丹田在撕裂，炙热的东西正从其中涌出来。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