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李道尘离开莲州已经过去三十五年。
李道凡已然而立之年，可他依旧小小的一只，岁月似乎厚待了他，在他身上停止。
这让洛秋水既喜又愁，喜的是自个儿宝贝儿子一直这么可爱，让她这当娘的心都化了；愁的是也不能一直不长大吧，这以后咋娶媳妇啊。她都怀疑是不是儿子身体出毛病了。
而近些年，李道凡除了读书，就是打瞌睡。
他一直听从着李道尘的安排，没有急着开始修行。
而且……
吾好梦中修道！
这六字完美的诠释了李道凡这些年的人生。
他越来越喜欢在梦中和自己亲爱的大哥相见，听大哥为他传道解惑……
最近或许是李道尘证道成帝的缘故，李道凡一天几乎九成的时间都在睡觉。
“小凡不会有事吧？”洛秋水忧心忡忡，却没个商量的对象。
李天行也开始准备成帝了！
这是大事！
而且以李天行的资质能达到如此程度是极其不可思议的，所以更要全力以赴。
“唉，要是小凡他大哥在就好了。”洛秋水有些想李道尘了。
不过她也没做什么，因为她也知道，资质只是普通的李道凡有如今的变化，就是李道尘的手笔。
而且慢些长大，是天赋血脉强大的证明。
李道凡第一天睡觉那么久，李天行和她都吓坏了。
可李道凡醒来后，却是安慰他们，这是一场机缘，是来自他大哥的馈赠。
“人王之子，千年为幼，千年为少，三千年长大……”洛秋水喃喃，这是当时李道凡跟他们说的，让她听着都觉得很不靠谱。
洛秋水虽然也信李道尘，但事关李道凡，还是让她有些关心则乱，都想着去找人查查李道凡的身体。
不过李天行拦住了。对于自己的大儿子，他自然是无条件信任的。
这日。
一个明眸皓齿，英姿飒爽的少女来找李道凡。
她叫张明月，是书院掌祠斋主的女儿；同时，她比李道凡小一岁，属于青梅竹马。
“洛姨。”张明月恭敬中透着崇拜，她从小就立志，以后要成为像洛秋水一样强大的人。
“来找小凡？”洛秋水笑道。
“嗯，我来找道凡。”张明月点头。
洛秋水一顿。
她挺喜欢张明月的，就像她年轻时般张扬。张明月本身天赋也绝强，年纪虽不大，却已是书院最耀眼的几个天才之一。
由于张明月和李道凡从小关系就很好，她甚至想过两个孩子能有一段美好的姻缘。
可惜儿子不开窍，又不长大，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些疏远。以前，张明远是叫道凡哥哥的……
“他刚醒，进去吧。”洛秋水笑道。
“嗯，我等下再和洛姨说话。”张明月轻声道。
庭院凉亭中。
李道凡小小的身子趴在凉席上，两只手撑着小脑袋，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一卷经书。
似乎看到精彩处了，后面两只小脚还会晃啊晃。
他眼中似乎藏着星辰大海，明亮宽广；似乎也藏着世间一切美好，花团锦簇。
李道凡和当年李道尘离开时并没多少改变，依旧怀着赤子之心，道心澄明。只是眼中偶尔闪过的智慧，才会发觉他并不是一成不变。
张明月看着李道凡，眼中满是复杂。
她已经不是以前喜欢跟在李道凡身后的跟屁虫，也不会因为李道凡饱读经书，就崇拜的喊他道凡哥哥。
她长大了，知道了修行才是这个世间的根本，也知道了天赋会让原本熟悉的人不断拉开距离。
她不断修行，不断强大，有了可期的未来。
可李道凡，依旧定格在当年的初见。而且，李道凡没有修行。
两人越走越远了。
“明月，你来啦。”李道凡看到张明月，却是很开心。
这是他同龄唯一的小伙伴，他很珍惜。
“道凡，好久没见了。”张明月笑着迎过去。
李道凡开心笑着，不断和张明月说着一些琐碎事；可张明月却只觉尴尬，也接不上话，只能静静听着。
她忽然觉得，这个曾经崇拜过的哥哥有些幼稚。
她忍不住打断：“道凡，你想过开始修行吗？”
张明月询问过别人，或许开始修行后，道凡就会长大了。
李道凡一怔，旋即笑道：“还不行哦。”
“你就甘心窝在这小院子里？其他人都在努力修行，为书院而变强，你……”张明月怒其不争，可看着李道凡呆呆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再说下去。
李道凡愣愣看着忽然生气的张明月，想了想，还是笑道：“明月，我很开心的，我也有在努力，你不用担心我。”
“我才没担心你。”张明月翻白眼。
“哈哈，我感觉的出来。”李道凡笑嘻嘻。
可在张明月看来，却是没心没肺。
她忽然有些释然了。
或许这就是李道凡的选择吧。
童年的梦，似乎也该醒了。
“道凡，我以后要好好修行，可能没时间来看你了。”她轻轻道。作为书院凡人一脉未来的希望，她有着很大的抱负。
李道凡眼中闪过失望，但还是道：“明月不用管我的，你自己的事最重要。”
“嗯……”张明月点头。
“不过等过段时间，我能去看你啊。”李道凡忽然又笑道，眼眸期待。
张明月张口就想答应，但觉得以后两人会越走越远，于是道：“还是算了，我很忙的。”
李道凡肉眼可见的失落，却还是勉强笑着点头。
张明月有些不忍，也有些坐立不安。
可是，她觉得这就是他们的未来。
“道凡，我走了。”她深深看了眼李道凡，没再啰嗦，起身离去。
“明月，你要好好的。”李道凡在身后喊道。
张明月一颤，但没有扭头，径直向她所想的未来走去。
李道凡怔怔看着，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闪过那个喜欢喊他道凡哥哥的小女孩。
“怎么一眨眼就长大了呢。”他小声说着，然后就继续看书了。
这是他出生开始就在做的事情，别人不理解，他却甘之若饴。
而此刻。
走出院子的张明月忽然眼睛一花，看到一道白衣与她擦肩而过。
张明月没看清，但她心跳个不停，觉得那人风华绝代，身上的光荣让她都觉得渺小自卑。
“你……”她转身，却是空空如也，似乎自己看花了眼。
张明月揉了揉眼睛，许久没回过神。
她想了许久。
“是错觉吗？可能我希望中的道凡哥哥就是那个样子，可惜现实不是……”
张明月摇摇头，转身走了。
庭院中。
多少因为张明月而有些郁郁的李道凡忽然抬头，愣了愣，旋即一骨碌爬起来。
“大哥！”他惊喜大喊。
哧。
似有烟云掠过，李道尘的身影出现在李道凡面前。
他凌厉清冷的眸子变得温和，看着眼前同父异母的弟弟，浅笑道：“小凡，想大哥没？”
“想死啦。”李道凡哇的大叫一声，一下就扑到李道尘怀里，就跟个小猴子似的。
虽然梦中也会相见，可这肯定不一样啊。
李道尘会心一笑。
三十五年过去，李道凡依旧如初，这让他更坚定想培养这个乖巧的弟弟。
以前李道尘有所期待，希望李道凡如他所想般成长，但并不是谁都能耐得住寂寞。尤其是孩子心性，好动且好奇。
人世间的诱惑太多了。
作为九州书院副院长，合道境大修士，万战大帝洛秋水的儿子，李道凡一出生就拥有了很多，在九州书院地位更是超然。
所以他要面对的诱惑也会更大，这也是李道尘对自己弟弟的一场测试。
若李道凡耐不住寂寞，他以后依旧会耀眼，但很多事，李道尘不会再强求，更不会说。
因为李道凡平凡的资质会限制他，强求只会害了他。
不过让李道尘欣慰的是，李道凡给了他一份最完美的答案。
“小凡，怪大哥不让你修行吗？”李道尘问。
李道凡顿时摇头，大声道：“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人小鬼大。”李道尘失笑。
李道凡嘿嘿一笑，炫耀道：“大哥，虽然我没修行，但我读了好多好多书，也懂了很多很多道理。虽然别人不理解，但我心里清楚，我很满足，也很快乐。”
话虽如此说，但李道凡眼中的光芒却是依旧那么纯粹。
“这才哪到哪，你离大哥的要求，一半都没达到呢。”李道尘笑道。
“我知道，熟读道经三万卷嘛。我已经读了一万卷，都三分之一了。”李道凡也跟着笑。
“读懂了没？”李道尘问。
“有些懂了，有些没懂。”
“那就是没懂。”
李道凡却是急了：“我多读几遍，肯定能懂的。”
“那你还跟我嘻嘻哈哈，不抓紧去读书？你都三十七岁了，还赖着你大哥、”李道尘板着脸。
“这不是太久没见大哥，我想的紧嘛。”李道凡抓着李道尘不放，眼中满是濡慕和调皮。
“哈哈，果然没长大啊。”李道尘忍不住大笑。
……
夜色如墨。
李道尘抱着瞌睡的李道凡，笑着和洛秋水说着话。
“道尘，你回来的可不是时候，你爹正在准备成帝……”洛秋水高兴极了，都啰嗦了许多。
李道尘笑着点头，能隐隐感觉到此刻李天行的状态，如欲腾飞的真龙，气势浩浩荡荡。
作为九州书院首席，祖莲童子又坐镇首席殿，李道尘自然能知道很多事情。
聊了一会儿家常，洛秋水忍不住打量李道尘，惊叹问：“道尘，你成帝了？”
当年初见，她就惊艳不已。
李道尘在九州书院所做，更让她震撼。
但之后回想，她又发现自己其实从没看透这干儿子；李道尘在九州书院所做，太游刃有余了，根本没有逼出他所有底细。
那时洛秋水就想，自己这大儿子当真是既强大又神秘。
而这些年或许是龙州百年期要到了，李天行也就告诉了她关于李道尘在龙州的所做，以及身份。
龙州之主！
初听时，她都懵了，以为李天行在逗她玩。
当年龙州之事，即使两州一个在极南，一个在极北，依旧在莲州引起了些轰动。
毕竟神帝都动手了，想不关注都难。
而且因为远古末期时，九州书院首席洛不凡偷执天帝脉前往龙州的事，九州书院更关注那边，也更知道龙州代表了什么。
大罪龙帝，神帝，镇族祖物……一件件事，就跟传奇似的。
她虽然有猜到李天行他们来自龙州，但她想的是他们是出来逃难的……
却不想，当初的主导者竟离她如此近。
虽然几年过去，她心情平复了许多。可再见李道尘，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李道尘才多大啊，都不到两百岁。
洛秋水两百岁的时候，都还在斩道境挣扎呢……
而李道尘，已经成帝！
不到两百岁的大帝？
这要是传出去，绝对会在人域引起巨大轰动。
虽然如今人域，有很多天骄传承先辈道果，修行先辈类似大道，继承先辈道统……借此成帝的时间大大提前，千年成帝也不在少数。
但。
洛秋水能看出，李道尘的底蕴极其恐怖，与一般大帝不同，十有八九是开创了属于自己的大道。
这种大帝自然更难，也更恐怖。因为她自己就是如此，很熟悉这种感觉。
但凡真正的强者，都是以开创新大道为标准。
他们口中的千年成帝可是开创新大道，所以才震古烁今。昔年神帝夸大罪龙帝千年成帝，光耀远古末期，就是这个意思。
至于借他人之道成帝的，哪怕几百年就成帝，也极少有能被神帝这类存在看入眼的。
不是自己的，终归走不远！
比如大帝最后的传道一境，那可是要把自己的道传给众生，要作为这一道的源头。可用别人的道，又如何传道？
或许有惊才绝艳者能超越先辈，但终归是极少数。
自己创出来的道，才是最适合自己，也能走的更远！
所以名动古今的顶尖强者，大都是创造了属于自己的道！
也正是因此，洛秋水才震撼。此次再见，她更是越来越看不透李道尘了。
李道尘时而流露出的气息，让她都是感到惊悸。
“侥幸。”李道尘含笑点头。
“哪有什么侥幸。”洛秋水翻白眼，没好气道：“道尘，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欠揍啊。”
“哈哈，我也就和洛姨你这么说说。”李道尘忍不住笑。
洛秋水也很高兴，因为能感受到李道尘亲近。她可是知道，初见时李道尘看似客气，但内心对她绝对是带着警惕，审视，乃至疏离的。
“道尘，接下来你要回龙州？”洛秋水郑重问。
“对。”李道尘点头。
“到时，洛姨会帮你的。”洛秋水神色更郑重了：“千万别跟洛姨客气，否则洛姨会生气的。”
“当然，都是一家人，我肯定不会客气。”李道尘笑道。
“那就好。”洛秋水顿时高兴的笑了。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聊这些年李道尘在哪，也聊接下来怎么做。
洛秋水听着李道尘简单粗略的描述，依旧惊叹连连，暗呼大儿子是个怪物……
末了。
洛秋水又忍不住提及李道凡。
“洛姨信我吗？”李道尘并没急着回答，而是轻声问。
“自然是信的。你和你爹，以及小凡，是你洛姨这辈子最信任的人了。”洛秋水毫不犹豫道。
李道尘颔首：“既然洛姨信我，那小凡修行之事，就交给我吧。”
“你准备怎么做？”洛秋水眼神期待。
“怎么也得再读百八十年书吧。”李道尘失笑。
洛秋水：“……”
她愣了好一会儿，呐呐问：“这么久，小凡不会老死吧？”
虽然小凡是她儿子，多少沾了些合道境的底蕴。但本质上，李道凡血脉不强，资质不高。这要不修行，寿命还真不多，这也是洛秋水忧心的地方。
“洛姨知道小凡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长大吗？”李道尘笑问。
洛秋水：“变异了？”
李道尘：“……”
他好笑又好气：“怎么可能。是因为我借读书之法，在不断增加小凡的底蕴。”
洛秋水摇头：“不怎么懂。”
李道尘真无语了，不知道洛秋水这合道境是怎么修成的。
他只能解释：“洛姨你只要理解一点。底蕴强，则血脉演变；万千大道温养小凡之躯，待他读懂三万道经，必然引起质变，脱胎换骨。”
顿了顿。
李道尘笑道：“小凡耐得住寂寞，也真心喜欢读书，更难得的是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既如此，那我这做大哥的，自然要为他打造近古，乃至远古最强道基。”
洛秋水都听迷糊了，不是她蠢，而是这种事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理解的，听都没听说过啊。
她只能问：“比你还强吗？”
“可以这么说。”李道尘点头。
“我知道了，就是小凡以前经常说的人王啥的？”洛秋水一怔，眼珠子瞪大了一分。
李道尘也怔了怔，旋即缓缓点头。
他摸摸怀中睡得香甜的李道凡，眼中有期许，也有热切。
李道尘希望自己能像祖木爷爷当年对他一样，为人族打造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