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所有人，加上葛长官，只活了十一个战士……”
石头清点之后回来汇报，猛的指着城区方向。
“快看那边！”
戴着托尼钢盔的一个营的“狼兵”桂军，大跨步跨过沟横纵裂的战壕跑过来。
阵地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触目皆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泛出黑红之色。
战死的士兵，睁着不甘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某个回家的方向。
桂军八十四师三团副团长罗兴根看到这一切，双眼是湿润的。
三团一营全体“狼兵”，在张杭等十个衣不遮体或躺或坐的川军将士和上尉督查葛微面前庄严敬礼。
“川军的勇士们，我们来晚了。”
张杭肃色回礼言道：“川军一三三师一团一连连长张杭，向友军移交阵地，阵地还在，就不算太晚。”
罗兴根一拳擂在个子并不是很高大的张杭肩膀上。
“张连长，好样的。”
目光扫过所有人，最终定在上尉葛微身上：“刚刚在进入阵地之前，我团收到上峰军令，即刻撤出沪城战场。”
葛微抬步上前。
“张杭，该走了，你们是随我回沪城会战指挥部报到，还是回七战区？”
张杭摇摇头，抱着水连珠往战壕土墙上一靠，问周喜昆要了一根卷好的旱烟点上。
“我们哪都不去，就在这里，守住这片阵地。”
罗兴根劝道：“张连长，即刻撤退，这可是上峰的命令。”
张杭指着仍然躺在壕沟里的一团谢团长的尸首。
“谢团长英勇牺牲之前，给我们一团将士最后的军令，是死守顿唔寺阵地不撤退。上峰给你的军令，是给你们桂军的，我们一三三师一团并没有收到过上峰撤退的军令。”
葛微气的直跺脚，“你这是抗命不遵”差点脱口而出，话一出口，硬生生改了，语气里也多了些关切。
“张杭，上峰的命令是撤出沪城战场，你们如果留下来，那就是孤军作战，就凭你们这十个人，能挡住参与沪城会战的二十多万鬼子？”
“你错了！”
张杭指指灰蒙蒙的天空，又用力丢下烟头在地上跺上几脚。
“上边的天，是我们华-夏民族的领空，这地，亦是我们华-夏领地，我们身后是四万万同胞，区区二十万鬼子，何足惧之？”
葛微的手指头差点就戳上了张杭的鼻尖：“你……就是一疯子，要耍疯是不？好，那我也不走了，陪你疯。”
葛微一屁股坐地上，板着脸在那生气。
张杭没有去跟她解释，转向周喜昆等人的时候，一脸正色。
“你们几个，如果也是川军子弟，那就跟着我一起驻守顿唔寺。”
周喜昆拍了拍怀里的捷克轻机枪，闷声说道：“我这宝贝还没有响够呢。”
“我哥埋在了这里的泥土下边，我要替我哥多杀几个鬼子。”
“出征前，父亲告诉我，如果我当逃兵给川军子弟丢脸，死了也别想入族谱，我不能走。”
石头亦是向前一步：“我从小是孤儿，无牵无挂，你们才是我的家人。”
……
周喜昆等九人，全部愿意跟随张杭一起留下。
罗兴根见此，朗声说道：“各位勇士，罗某佩服，遗憾的是军令在身，罗某不得遵令撤退，不能陪诸位并肩作战了，就此别过。”
张杭一把拉住他：“罗团长，那位上尉督查葛长官，是军委政训处的巾帼英雄，不是我们川军的，你得负责送她安全撤出沪城战场。”
“张连长放心……”
“放你的狗屁？”
葛微彻底火了：“我说不走就不走，你们谁敢动我一个试试？”
“架走！”
罗兴根也知道，不可能让中央军的督查留在这里等死，下令架了葛微就走。
“葛长官，再见，若是有缘，日后还需要葛长官的多多关照。”
张杭朝着挣扎回头的葛微说话的时候，给了她一张大大的笑脸。
他心里透亮，葛微回去就会升为少校，进入军委特务处，她这个身份，以后肯定能帮到张杭。
“张杭，你是个疯子，你……我不走……”
葛微挣扎着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不再可闻。
“连长，真要死守这里？他们都撤了，就我们这么点人，可是鸡蛋碰石头啊。”
周喜昆几人其实都是懵的，刚刚也就是凭着一腔热血听从张杭这位连长的决定，现在冷静下来了，想想都觉得害怕。
他们都是驻守顿唔寺近一个月血战中活下来的，战场上瞬息万变，他们能在炮火里活到今天，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他们，都是张杭将来壮大实力的元老。
张杭决定和他们说实话。
“我们如果撤退，也是回川军，最终还是会被战区指挥部遵上峰的军令派遣奔赴华北前线。”
“驻守顿唔寺近一个月，我们得到的武器和物资补给有多少？”
“军委和中央军是怎么对待我们川军的，你们都是深有体会的。”
“既然如此，我们在哪里打小鬼-子不是打？何必回去受那个窝囊气？”
“可是？”周喜昆看着已经饿的后背贴肚皮的石头等人，眼里全是担忧。
“连长，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的物资补给，接下来没了吃的怎么办？没了弹药怎么办？”
“这个好解决。”
张杭指了指远处的掩体土洞：“那里边，有武器弹药，大米，还有清水和盐巴，条件有限，没有菜，就着盐巴清水汤吃点大米饭吧。”
“什么？”
半信半疑的周喜昆等人一窝蜂跑了过去，不一会，扛着机枪和大米，还有一桶清水回来。
石头肩膀上，扛着一挺汤姆逊冲锋枪，喜滋滋的。
“连长，这枪，我只有参加全军大比武的时候，在刘湘总司令的指挥部见警卫团长打过一梭子，有效射程没有捷克轻机枪那么远，但是这种一百发的弹匣，我喜欢。”
周喜昆扛了一袋五十斤的大米走在后边，吆喝着让人赶紧找地方煮大米饭。
“好几天没有吃过大米饭了，赶紧趁着天没黑多煮点，晚饭让大家吃个够，生火的时候可不要冒烟。”
“连长，哪来的这么多物资？”
张杭随便找了个借口：“谢团长交待我藏起来的。老周，带人去后边的林子里挖个坑，让谢团长入土为安吧。”
“是！”
“记得把一三三师的旗帜，还有排级军官以上的肩章和领章都给保存好。”
一三三师，将成为张杭逐渐扩大实力的合法建制。
入夜。
张杭发现自己不但视力好了不少，还有了夜视能力，200米之内如同白昼。
有了这种能力，不用再担心鬼子趁夜偷袭，十人散开在工事里有滋有味的就着盐巴清水汤吃着大米饭。
“实在是太香了，好几天没有这么敞开了肚皮吃过了。”
周喜昆一脚踢飞一颗小石子：“酿的，辛苦驻守顿唔寺近一个月，这是第一次吃的这么爽。”
……
周喜昆等人的牢骚，张杭听了，心里也是苦笑不已。
男儿立志出临关，不破外贼终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
抗战时期，川军参战人数之多、牺牲之惨烈，居全国之首。
就是这样的铁血爱国将士，却是处处受各战区长官和中央军的歧视与刁难，直到现在，周喜昆等人仍然是穿着草鞋。
“诸位！”
张杭清了清嗓子：“即日起，本人正式就任一三三师一团团长，周喜昆是一营营长，石头是一营机枪连连长，大黑狗，任大刀连连长，剩下的，两个排长，四个班长。”
“日后，你们都可以自行招兵，一个班的战士超过三十人，班长升排长，以此类推。”
“我们需要尽快恢复一三三师一团的建制。”
有位背着大砍刀的黑大个嘟囔道：“连长，我们能不能在鬼子明天的进攻中活下来还是个问题，何谈恢复建制？”
周喜昆抬手朝着他的大光头就是一巴掌：“大黑狗，怕死了不是？”
大黑狗猛的起身，站那里比周喜昆要高出一个头。
“我会怕他酿的鬼子？我……”
“都给老子蹲下吃饭。”
张杭火刺刺吼道：“谁说了我们要留下来驻守这里？”
张杭手中筷子一指城区方向：“吃过饭，轮班休息，下半夜趁着夜色撤出顿唔寺阵地，往沪城。”
沪城各守军如今乱哄哄的急着撤退，鬼子也是各自为战、四处追击，正是趁乱捞战功的时候。
还有那位震惊海内外的八伯勇士的谢团长，他领队撤入租界的时候，留在肆行仓库断后的敢死队那些人，张杭可是惦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