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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生机

    “腿,疼得厉害,实在受不了了。”被唤作老杨的中年人嘴唇颤抖着,声音虚弱地回答。

    “走,我们重新排队去。”同伴扶起老杨,打算返回队伍。

    然而,待他们站起身时却发现,原本属于他们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满了。

    “我们就排在这儿。”同伴生气地争辩着。

    “明明是你们自己出去的,黑板上写的很清楚,出队就得重排,你们既然出了队,那就是放弃了。”

    “你说这话讲不讲理啊!”

    “做人不能这样,明明是你们自己出去的,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双方争论愈演愈烈之际,两名巡捕围住老杨和他的同伴,制止道:“得了,出队就出队吧,回你们该待的地方去。”

    “不行,我们在排队,是你把老杨推出来的,并不是我们主动出队的。”

    “你还说什么,怪到我头上了,我……”话音未落,便欲动手。

    可还没等他出手,几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巡警闻声疾步赶来,“怎么回事?一个中国警察,怎么敢对自己的乡亲耀武扬威?吃着洋人的饭,连自己娘亲是谁都忘了吧?”

    “王一,你这是什么意思?”巡捕质问道。

    “字面上的意思。我们裴局长说了,法租界和县城以红十字会医院门口那条线划分,医院大门里面的事我们不管,大门外的事你们也别多管闲事,安安稳稳守好自己的地盘去。”

    就这样,一场因排队引发的纷争,在巡警的调解下暂时告一段落,然而乡亲们对于公平与生存权的追求,似乎并未因此结束。

    在那片绿油油的稻田边际,村里的治安员阿华气得直爆粗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周围的乡亲和村里治安队的伙计们都围拢过来。

    一色儿黑布褂子的村里治安队与一身土黄色制服的镇上巡警面对面峙立,界限分明,仿佛一场山雨欲来的冲突即将爆发。此时,杨老汉满头大汗,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他的搭档焦急地四下张望,目光最后落在了旁边那张空荡荡的桌子后面,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华人医生被两名蓝眼睛、金头发的洋人紧紧围着。

    糟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把抱住杨老汉,直冲向叶恒宁所在的饭桌。

    “浑蛋,竟然敢从老子眼皮底下溜走!”治安员看见那名壮实的村民竟从自己身边窜过,怒不可遏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棍砸了过去。

    杨老汉的同伴背部硬生生挨了一棍,但他咬紧牙关,朝着叶恒宁的方向奋力冲去。这时,巡逻警察王一大跨步挡住了那个治安员的去路。

    “在我家门口的地盘还敢打我的人,有种你就往这儿打!”王一指向自己的脑门,脸上充满了挑衅之色。

    “发生啥事儿了?闹矛盾啦?”治安员和巡警们的喧嚣引来了一旁正在劳作的理查的注意,他探头探脑地瞧了个究竟。

    郭大伯见到理查那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双手撑着桌子伸长脖子,心里对洋人的那份隔阂感顿时消减了许多。

    他笑着解释道:“咱这法租界的巡捕房和市区的巡警可是世仇啊,眼前的广福路就是法租界和咱上海城区的边界线,南边归上海城区管,北边则是法租界的地盘。两边对此路的管理权归属可一直是模棱两可的。平日里大家相安无事,市区巡警也很少来这边。可有一次在红十字医院门前的义诊活动中,法租界的巡捕打了一个跨越障碍物的市民,那人本身就有些疾病,一下子就没缓过来去世了,就在咱这广福路上。那次事情之后,上海市警察局态度强硬,不仅要法租界交出涉事巡捕,市区巡警也开始三天两头在这儿晃悠,从此两边经常为此争吵,习惯了就好了。”

    理查一脸困惑,显然难以理解这段冗长的中文叙述。但他很快就将语言问题搁置一边,目光落在艰难挪向他们的杨老汉及其同伴身上。

    “叶大夫,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来找咱们帮忙的?”理查指了指挣扎着向他们靠近的老杨和他的同伴。

    叶恒宁一听,下意识地抬起头。人的眼眸会说话,直到今天,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夫才真正领略到这句话所蕴含的深意。虽然相距近十米远,但叶恒宁似乎听见那双眼眸在呼唤他——救救我!

    “理查,救人。”叶恒宁说着,右手用力一撑桌面,整个人便飞身跃过了桌面。

    “哇哦。”理查见状不禁惊呼出声,他也想效仿叶恒宁那样潇洒地翻越桌面。然而,与此同时,萨克的动作更快一步,只见他轻巧地拨弄了一下桌子,两张桌子立即听话地移至一旁。

    理查这时已顾不得耍帅,匆忙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疾步追了出去。

    老杨的同伴见几个外国人向他跑来,不由得本能地停下脚步,戒备之情溢于言表。

    叶恒宁见状,毫不犹豫地来到二人跟前,全然不顾对方警惕的目光,直接伸手去探老杨的额头。

    手感温度估计在三十八度五以上。

    “身上有没有伤口?”叶恒宁语气严肃,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或许是叶大夫的威严震慑到了他,也可能是这一袭白大褂给人的信任感,面对这般郑重其事的问题,老杨同伴的神色反倒松弛下来。

    他瞥了一眼叶恒宁因触碰老杨额头而沾染上泥土和汗水的手,不由得脱口而出:“他这两天一直喊腿疼,连翻身都难,说是稍微一动就痛。至于伤口,我不清楚。”

    “腿部?具体哪个位置?”叶恒宁也不啰嗦,径直动手检查,“病人叫什么名字?”

    “杨……杨大志。”

    “杨大志,杨大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能听见的话给我点反应。”叶恒宁操着一口地道的上海方言询问。

    杨大志的眼皮剧烈颤抖着,像是想要回应些什么。

    “行了,别说话了,留着力气。萨克,把人抱进去。”见萨克已然跟到了自己身后,叶恒宁连忙指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