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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知情同意书

    趁叶一柏洗手换衣的间隙,萨克低声问理查:“接下来的手术,你会主刀吗?”

    理查疑惑地看着萨克,“当然由叶来主刀。”

    萨克心中冒出无数个问号:明明他是实习生,叶医生才是实习医,你怎么能如此理所当然?

    “你不懂,看了这场手术你就明白了,不过事先说好,不准跟我抢缝合!”理查警觉地看着萨克。

    萨克的小性子也被激起:“哼,缝合有什么好稀罕的,你也别跟我抢麻醉!”

    三人在做好准备之后,帐篷内临时搭建的手术房也安排妥当。

    “知情同意书签了吗?”

    “那个小伙子签了,但他好像不是病人家属。所以我让病人自己也按了个手印。”小护士迅速回答。

    叶一柏不禁望向已被烧得昏沉的杨大柱,这样的操作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你是普济医院的?”

    “哎呀,不是咧,我是咱们红柿子村卫生院的,不过我姐在镇上的普济卫生所当护工,叶大夫您认不认识她呢?”

    叶一柏微微颌首,并未言语。

    “那咱就开始动刀子吧,家属可以在屋外候着,或者躲在床幔后面也成。”鉴于此番是要处理乡亲杨大志臀部深处的脓疮,怕他脸上挂不住,经验丰富的女护士长特意拉来一块床幔遮挡。

    “杨大志哥,咱这就动手做手术了,一会儿我按下去,你觉得最疼的地方可得告诉我。”叶一柏戴上一副粗布手套,举起手来示意,视线逐一掠过推车上的简陋医疗器械,朝着年轻的小护士点了点头。

    由于常年耕种挑担,杨大志的腿上患上了严重的静脉曲张,而他臀部的脓疮已经相当严重,连臀中肌下方都肿胀得厉害,竟然还能硬生生忍到现在。叶一柏不由得轻叹了口气,随即开始了手术。

    “这儿,疼吗?”他用力按向杨大志臀中肌下方肿胀的中央地带。

    “那块儿呢?”见杨大志反应并不强烈,他又换了个位置。

    “这边呢?”

    “哪个地方最疼?”杨大志全身上下似乎都有痛感,却说不出究竟何处最为疼痛。

    “好吧,我们再来一次,记住最疼的那个地方,一定要告诉我。看来大志哥意识不太清楚,理善你留意他的面部表情变化。”

    “这儿?”

    “还是这个地方?”

    叶一柏再次仔细探查,艰难地找到了痛点所在,随后他在该部位用铅笔记下一个标记。“春生,给他打麻药。”

    “病人烧得迷糊不清,局部浸润麻醉就行了。”

    叶一柏后撤一步,将位置让给了春生。

    春生听罢立刻点头,终于明白了理善之前所说的“跟着做一次就知道了”的意思。没想到波恩教授从哪里寻来了这么一位高手,他们都称这位医生为实践派。

    春生顿时觉得自己这个住院医生干得实在汗颜。

    他依照叶一柏指示的臀大肌下缘部位,逐一注射麻药。注射完成后,他看了看怀表估算着麻药生效的时间,然后朝叶一柏点了下头。

    叶一柏返回手术主位,“杨大志哥,你现在还感到疼吗?”

    看到杨大志吃力地摇了摇头,叶一柏便开口喊道:“针筒。”

    理善闻声连忙将已备好的穿刺针筒递给了叶一柏。

    叶一柏顺着刚才春生注射麻药留下的隆刺入,几乎是轻轻一抽,脓液便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取下注射筒,留置针头在原处不动,“手术刀。”

    手术刀迅速被递到他手中,沿着臀大肌下缘切割开来,一层层划开皮下组织、深筋膜。当深筋膜被丝滑地切开时,叶大夫感觉到因更换手术刀而产生的那种握持不适感已然消失无踪。

    随着臀肌被拉开,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的杨大志难得地恢复了一些清醒。

    “大……大夫,我会不会……会不会死掉啊?”

    叶一柏一边向理善伸手要血管钳一边回应道:“你心够大的,这时候才想起这个问题,当初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怎么就不想你会不会死啊。”

    杨大志发出一阵虚弱的笑声,发烧已经消耗掉了他大量体力,以至于这笑都显得颇为费劲,像是老旧的风箱发出“呼呼”的声音。

    “以前总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能多活一天就算赚一天,要是死了,或许反而是解脱,那儿的世界兴许就不会这么苦了。可是真要面临死亡了,想到自己会被埋进土里,被虫子咬,被豺狼啃食,却又不想死了。”

    叶一柏拿起血管钳伸入脓腔,轻轻撑开脓腔。

    脓液仿佛挣脱束缚一般汹涌而出。

    然后——

    “哎哟喂!”理善惊叫一声,几滴脓液呈喷射状溅到了他的眼镜以及头顶上!

    理善瞬间懵住了,满脸沮丧地闭上了嘴。他看向身旁的春生寻求安慰,春生瞥见他那一头沾满脓液的头发,赶忙扭过头去不愿直视。

    理善:……

    “别说话!”叶一柏严厉地喝止道,“这里是手术室!”

    理善愣住,只得委屈巴巴地闭嘴。他转向春生寻求慰藉,春生瞧着他那粘着脓液的头发,不由得立马转开了脸。

    理善:……

    “知道害怕了吧?那就更要懂得珍视生命,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哪儿有什么另外的世界,那些都是迷信说法。”叶一柏清洗干净脓液,一边说着话一边抽出针头。

    杨大志看着治疗盘内流出来的脓液,看着叶一柏笑容满面地一步一步操作,看着理善虽顶着金黄发梢上脓液但仍一丝不苟的模样,不禁双眼泛红,紧紧抱住床边栏杆失声痛哭起来。

    “咋了?”春生一下子激动起来,“是不是麻药没打好,我再给你补一点?”

    “不……嗝……我,我,我感动啊!”杨大志抽泣着大声说道。

    感动?

    春生的情绪立刻冷却下来,理善低头瞥了一眼眼镜上挂着的脓液,再看看哭得稀里哗啦的杨大志,觉得自己应该大度地原谅他的失态。

    至于叶一柏——

    叶大夫趁着杨大志感动之余,毫不犹豫地将戴着手套的手指迅速探进了脓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