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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安排

    马七当掌勺的抽头油,日子不多就发了大财。现在他有了阔绰的公馆、三房姨太太。人一有钱,志趣就变了。他的志趣倒不是全移到了女色身上(他找漂亮娘们,也有摆给人看显能的意思),却移到了成名立业上。他想在天桥开个拳场,借此结识天下好汉,也显显能耐,来个青史留名。他没有文化,以为这就叫干大业了。

    不料正在这节骨眼儿上,小田四郎贸然来访,倒叫他吃惊非浅。他知道小田四郎是日本人,又刚回国不久,也听人讲过:他在郡县一级的竞赛中取得了头名,猜想他可能要等一举成名震天下才会再到中国来的。不料,他突然露头,却使马七意想不到。不过他们是磕头碰地拜把子、不求同生、但愿同死的。故马七见到当年的田舍郎来到,还是一口一个“兄长”,一口一个“大哥”地呼叫着,连连拱手,礼让进正厅。人刚坐下,他又叫人请出三房太太来拜大伯子。那个亲热劲儿,胜过了分离多年团聚到了一起的同胞兄弟。

    三个姨太太,大的不过二十四五岁,小的看样子才十六七,个个妖娆美貌。其中二十岁刚出头的第二个,额上还贴着块小膏药,一口染就的黑牙根,一笑,前仰后合。她的神色,使小田四郎马上想到了花街柳巷的女,不禁眉头微皱了一下,心里隐隐不痛快。

    兄弟媳妇头一次见大伯子,按北平人的老规矩,大伯子是要给见面礼的。小田四郎在中国一住十余年,是个道地的中国通,虽然心上并不痛快,又来得仓促,身上没带多余的资财,为了给兄弟脸面,讲义气,还是倾囊掏出:摘下了金壳手表,掏出了钻石戒指,还揪下了内衣上两颗重四十克的特制金扣子,分给三个“弟妹”。

    三个女人见他人材一表,慷慨大方,围着他更是大献殷勤了。马七开始也有意叫女人在一旁陪侍,显示一下自己的艳福,后来见他笑得不自然,一个劲地擦汗,深知他的志向,看他也太不自在,于是改变了主意。他吩咐三个太太去给客人备接风酒,巧妙地打发走了她们。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马七拱手当胸,问“不知兄长大驾光临,有何指教?”甭看他是个粗人,近来接触的人多了,也学了一两句文化。

    小田四郎长叹了一口气,开门见山,就由女人说起:

    “马七弟,你是知道的,色是刮骨钢刀,你娶一个标致的,给你生子接代,完成了孝道也就够了。可好,你一下弄三个,你整天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你的武艺不就丢了吗?再说,看她们,不全是黄花菜吧?”

    马七的脸一下子红了,红到了脖子根儿,头一垂,一声没吭。

    小田四郎观察着他,又说:

    “可惜了你那一身功夫哇……”

    马七头猛一扬,张口分辩说:

    “大哥,你不是不知道,象我这样的暴发户,不这样没人瞅得起……我的二五更功夫,还没扔呢。就是那小婆子,娶到家都半年多了,我还没动过她一下!”他一着急,荤的素的一块儿上,恢复了本来面目。

    不知为何,小田四郎摇了摇头。

    马七以为他不信自己说的,一拍胸脯子,站起身,瞪着眼说:

    “您要不信,反正不是外人,我就当着您的面,放倒了她,扒下裤子叫您瞅瞅……”

    小田四郎下意识一咧嘴,头摇得更厉害了。

    “怎么,您以为我唬您……好!”马七一跺脚,转身硬往外走。

    小田四郎见他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一把拉住了他,推他坐到太师椅上,亲切地说:

    “兄弟,你的为人,我是深知的。你我兄弟,可以剖开胸膛相见,还有什么信不信的呢!我是说,凭你的功夫,将精神头儿、心思,花在这些虚套套上,不值得。”

    马七见他说这个,哈哈一笑,有意显示一下:

    “大哥,您也这样想,咱们兄弟不谋而合了。我这些日子也觉得味道不对,正想在天桥开一个马七拳场,借此招揽天下名流,也好显身扬名,耀祖荣宗。”

    小田四郎一愣,想了想说:

    “开个拳场倒不错,只恐怕真正有道行的人不肯光临,只能会会半桶水乱晃荡的冒失鬼……俗话讲,‘真人不露相”,有身份的人,谁肯到拳场显山露水呢?再说,目下不是摆擂取功名的年代,你那拳场连官办的也不是。”

    马七本想说:“凭咱哥们儿,花俩钱儿,到个衙门口运运气儿,弄个官凭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可一想,小田四郎的一大段话,十分内在,颇有道理,说得他心服口服了。看来,自己的设想又不是路子。于是长叹一声,顿时泄了气儿耷拉着脑袋,什么也不讲了。

    小田四郎听他叹气,脸色又阴着,就继续分析说:

    “人常讲,久在河边站,岂能不湿鞋。有三个俏娘们围着你,能把持住多久?十个俏的九个浪,一旦你沉进去伤了元气,功夫就完了。再说你能把持得住,她们还守不住活寡呢!你没读过书,也没听过书吗?宋朝的起义英雄宋江,难道不就是因为守元气不讨那俊娘们的喜欢,惹出了杀阎婆惜、被逼上梁山的故事么?前车之鉴,贤弟不能不虑呀。到时候出了丑倒是小事,因此毁身,莫说耀宗光祖,弄不好小命儿都得搭上。再说你干的事甭看烈火烹油,可欠着根基哪,决不是没缝儿的鸡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他的一席话,可说是卤水点豆腐,降到了马七的心上;铁圈儿拴牛,穿到了牛鼻子上,正是地方,恰到好处。马七像是冷水喷头,顿时醒了酒。头脑清醒了许多。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敬佩地问:

    “大哥,遣散了女人,下一步怎么办?”

    小田四郎郑重地想了想,向外看看,也没有人偷听谈话,靠近马七,轻声说:

    “全遣散了也不对。你留一个长得俊,人身子又清白,又真忠诚爱你的给你生儿育女。剩下的,让她们拿一笔钱,自寻婆家算了。”

    马七说:“好,那就把最小的一个留下。那是我最近在逃难的人手里买下的。看了她这么久,象是个正经女人,再说岁数也小,也好调理她。让那两个大的骚娘们走吧,她们都象玩熟了的鹰似的,仔细想想,弄不好真有啄了眼的危险呢。他妈的!那,下一步又怎么办呢?”

    “下一步,”小田四郎考虑地说:“我当然还有计划,不知道贤弟能不能听?”

    马七又一拍胸脯子说:

    “大哥说的话,小弟不听天理难容,天打五雷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