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不要脸的骚货，竟乱我军心，还不活埋了她？给我杀一做百！”
“即是埋了，可这总不是一个办法呀……”
李素贞没说话，又长叹了一声。
赵杏梅再瞅瞅她的脸，见她脸色阴沉，眼睛里噙着泪,知道她也为如此失去一个姐妹难受，就趁机说：
“咱们姐妹，本不是一条路上来的，各人的冤有深浅，仇有大小，入侠女社打日本，动机和目的也各不相同；不过不管怎么说，比起那些心甘情愿当亡国奴当汉奸走狗的人来，咱们姐妹个打个儿都是好样儿的。要是为了一句牢骚话就处以极刑，只怕会冷了众姐妹的心。
依我看，这一个不如就暂且饶她初次，我去跟她说说，叫她自己打自己几个嘴巴，向众姐妹认个错儿，也就算了。倒是为防今后再出现这样的事儿不好办，咱们得订出几条条条儿来才好。万一有人犯了条条儿，就按照条条儿规定的办法处置，大家也都心明眼亮说不出宽严轻重的话儿来。”
好久，李素贞又喃喃地讲：
“为了防止再出这样的事儿，我们再吸收人进来时，还是要更加严格一些吧。”
赵杏梅点了一下头，也终于控制不住感情，眼泪潸潸流了满腮。
今天是日伪报纸上说定的：日中两国武术界名人在北平比武的日子。
天桥的一块空地上，原先的拳场被燕二占了之外，又借了邻边的戏棚，搭成了竞赛场。新的席棚比原来的高大、宽阔。就是场子，用芦席围着，也比原来展出了许多。远远看，高挑着旗杆，倒有几分象个马戏场子。芦席上大红大绿的彩纸上写着标语。
中日提携，东亚共荣！
少林柔道，艺出一家。
芦门还有对联，上书：
富士山上擒虎罴豪杰吐气
嵩岳潭下伏蚊龙英雄扬眉
横批是：
且看高低
自打辛亥革命以来，天桥拳场、摔跤场，没少举行民间或半官方的国际性的交往比赛。但从没有此次声势这般大。筹备得如此隆重。看来，小田四郎为了招引李素贞等人来看打斗，真是煞费苦心，不惜钱财。
已经有人持票进场了。持票的人，除了衣冠楚楚的老爷和珠光宝气的阔太太之外，也有大腹便便的富商与打扮平庸的江湖艺人。最使人显眼的，还是歪戴着瓜皮小帽、礼帽,鼻梁上架着墨镜的纨挎子弟。他们成群，起哄乱挤，呜哇乱叫，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日本宪兵队与警察也无可奈何。
穆耘穿着洋车夫的青布号衣，歪戴着紫毡帽头，脚登胶皮鞋，趁着乱劲儿，将辆空车子拉到一户人家的南墙根儿底下。车子麻利拖转了弯儿；头朝着一条小巷，然后，他自己坐到车座上去，将帽沿一拉，盖住自己的脸儿上半部，双肩抱拢，头一垂，打起盹儿来。瞅他懒洋洋晒太阳的样子，再看他的脸儿，也不知是昨捣咕的，本来挺干净的一张脸，弄得黑不溜秋，真象不给大户人家拉包月的懒小伙子，邋里邋遢的，瞅着就叫人不大舒服。
他停的这个地方，离拳场还有三百多米，不在闹市中心，而是边缘上，行人也稀少。不过，这也符合他拉包月车的身份。有几个想雇车的主儿，见他不在人多的地方招揽生意,而在这儿停清闲，知道他是包月车，也就不开口了。
自然，穆耘是佯睡。他那双犀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左前方拳场前街面上的过往行人呢。不光大街上的动静没有瞒过他，就是身畔的动静，他也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他注意到：
离洋车不远处，有俩缝穷的姑娘支开了摊子。在巷口有俩洋装的女学生在窃窃私语。
穆耘知道：“其实她们是李素贞派来配合我，也是监视我的……”
触景生情，他不由回想起此次又被软禁在墓穴中的事儿来。总的来讲，是客气的。有“赛扁鹊”陪着，聊天、吃茶、喝酒。虽说是没关、没绑，可穆耘提出说想整个参观一下地下宫殿，李素贞也借口“危险”，回绝了他。总之，还是在防备着他。
不过虽说是又有两天多没叫出来，可这次他不着急了，他与刘化东同志早料到了这一点。刘化东同志已经派下人远远观察着墓地，随机配合他，并答应再组织一些人在今天来到天桥拳场，掩护他和李素贞行事儿。他相信，党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穆耘等待着下手的机会，心里很踏实。
可这会儿，小田四郎和燕二，却心中忐忑难安。他们俩坐在拳场席棚边搭起的休息室里，大冬天，时不时从便衣兜里掏手绢擦鼻尖上的冷汗。
小田四郎自上任以来，工夫没少下，可伤亡不少，一筹莫展。再加上眼看阳历年的末一天没有多少日子了，阿木三郎心急如焚，连连催问破案情况，更使他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心中有说不出的苦。
为筹备这场戏，无论从财力、人力、物方讲，还是从地位上讲，都使他这个官衔只是处长的人为难。而燕二这个主意又确实高，最后，他硬着头皮，去请示过阿木三郎了，才有了保证。
阿木三郎在他的是文上批下了“同意照办”之后，虽说没讲什么，只是久久凝视着他。此时无声胜有声，也使他明白，他再不能破案，亦是凶多吉少的。那等于是最后的通牒与严重警告！
甚至是最大的轻视和讥讽。这是很伤人的自尊的。简直叫他受不了！故在小田四郎自己来讲，他现在的心情。
死也不算什么了，他心中最大的宿愿，是战胜李素贞，报仇为自己争得荣誉。他不能带着耻辱当这个处长，这么活着！捍卫自己的荣誉这个主题，渐渐把心胸中原有的一切都取代了。
为了抓到李素贞，他整天忙着，到今天为止，他接到了那个可爱的姑娘稻田芳子的第二封充满深情的信了，他都没顾得回。甚至，还一直没给就在北平读书的女儿去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