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紫矜捏着清单的手指骨节都发白了，面前密密麻麻的记录，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心中一个邪恶的念头升起，把面前这一摞纸用内力全部损毁，这样对方就没有了威胁他的砝码。可大庭广众之下，他实在无法自打嘴脸，刚才信誓旦旦所云，此刻却如针扎让他难以言说。
要是这里只剩他的亲信就好了，以势压人又不是第一次做。
撕毁清单的念头一经升起，肖紫矜就越发有些控制不住。
季妈妈多鸡贼的人啊，眼神亮着那，一看肖紫矜那和地痞无赖一模一样的微表情就能推测出他一定在想办法毁灭证据。
“肖大侠啊，你该不会想学那些流氓无赖吧？以为吃了清单契约，欠的账就能一笔勾销吧？”
“这一摞纸都可以编撰成书了，你想吃下去来个死无对证恐怕会被活活噎死。”
“另外，我季妈妈做事向来喜欢有备无患。您这一摞纸是誊抄的副本，真正的主本在我春江花月阁。”
“我也知道你们江湖人有些本事，可我季妈妈也不是吃素的。老娘出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敢赖我的账！”
季妈妈话一说完，肖紫矜就被这一字一句化成的刀子以摧枯拉朽之势被削成了骨头架子。
他的所想还未付出行动就被人预料，将他的前路后路完全封死，是一定到退路都不给他留啊。
也许从他站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这个老女人算计了。
整整一万两，几乎剜掉了他百川院一大块肉下来。
若是把一万两赔给了老鸨，他百川院的底蕴又再次被降级。
可这钱他必须给，儿子是他唯一的后人，他不能容许肖家断在他的手里。
只要肖家有后，他就不会输，百川院传承依然在。
“劳烦稍等，在下这就去取来银票。”
肖紫矜发狠的指间已经将充满热情洋溢的喜袍一角撕开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让他这件量身定制金线串珠绣服彻底成了报废品。就好像他今日的婚礼，千疮百孔，不得圆满。
“稍等！”就在肖紫矜痛心疾首离开的瞬间，季妈妈再次从怀里拿出一张契约来，“这是柳烟儿的卖身契，总共一千两银子。”
肖紫矜近乎怒吼的质问，“什么，难道她的卖身契没有包含在那一摞纸里面？”
“怎么可能，这卖身契是柳烟儿一个人的，那是她身在春江花月阁的独一份证明，自然不能和吃穿用住混为一谈。”
季妈妈抬手抚了抚头顶那根足金的金钗，把商人重利表现的淋漓尽致，假装震惊一下，微张的小嘴吐出的话却裹着致命毒药，
“看你这样子，莫非是只想要儿子不想要你儿子的娘？”
肖紫矜阴沉的脸在阴暗天光下犹如地狱修罗突然裂土而出，这恶意的揣测硬是将他推上了道德的刑台一般，但凡他不答应，他就会接受万箭穿心，万道天雷的惩罚。
况且他也只能吃下这个亏，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他不能同意，若是他流露出半点同意的意思，江湖上提及他，就会把冷漠无情、见利忘义、色令智昏、毫无人性的畜生安在他头上。
这以后他还怎么御下，以后还有谁敢跟着他百川院干，也无人愿意为百川院冲锋陷阵。
他现在的情况，和当初的李相夷去赴东海一战下落不明他吵着要解散四顾门没什么分别，无人可用，不在同心。兄弟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这让百川院凝聚的人心也会如雪崩一般毁的一干二净。
像他们这种永远以利益为首之人，是怎么也走不长久的。
有时候，一个人真的挺无助的。
“娘，我不要和娘分开。”没等柳烟儿从不可置信的神思中回神，他怀里的幼童却哭诉的抱着肖紫矜的腿脚不住哀求，
“爹爹，求求你留下娘吧。我求求你，不要分开我和娘，我会听话孝顺您，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生活。”
被儿子一通哭嚎，肖紫矜再大的杀性和火气也被他如一通及时雨浇熄了。
“放心，我不会不管你娘的！”孩子的杀伤力非比寻常，更不用说这此生唯一的独苗苗难得哀求他。肖紫矜已经沦陷在这一声声爹爹里了，没有被他自以为是的爱情打倒的他被儿子的糖衣炮弹炸的心软。
蹲下身打量起自己的缩小版，终于抚上了孩子的发顶，肖紫矜仿佛有了直面一切坎坷的无限勇气。
“一万一千两银子，我百川院还出得起！”肖紫矜近乎麻木的像个没了灵魂的行尸穿过宾客，走进内堂，打开密室，这里存放着百川院多年积蓄，他只拿了一万一千两银子，就连扔给老鸨的动作都是带着痛苦的，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那滴飘飞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