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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学问

    坐在亭子里,两家的大人刚开始寒暄。

    郑谷和黄敏的眼神就对上了。

    林贺在一旁偷看,两人足足对视了一分钟才双双低下了头。

    显然是相互都十分满意了。

    黄家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林贺说不清楚,就是那种中医特有的,人淡如菊但是气血很好很健康而且很有文化的那种气质。

    反正林贺很羡慕。

    他那天一照镜子才发现,可能是经常埋头读书的缘故,自己的脖子有些前倾了,看着十分奇怪。

    这些日子就开始坚持做一些肩颈的拉伸动作。

    大人们都能看出来,两人看中对方了,不由得会心一笑。

    杨大嫂把双方的背景都介绍的很清楚。

    现在见一面就是看看两家的气场合不合。

    还好,双方都是明事理的家庭,刚见了面,都是很客气的夸对方的孩子。

    林贺默默地看着双方互说场面画,小舅舅和未来小妗子眼神拉丝。

    最后,林姥姥大手笔的拿出来一只金钗送给黄姑娘。

    推拒两番,还是接下了。

    这就是双方都同意的意思了。

    接下来就是常规的流程,三书六礼,按着流程走就是了。

    都有官媒杨大嫂帮忙,很是顺利。

    腊月十九请期,看了两人的属相和生辰八字,正式的婚礼定在了三月初九。

    那时候春暖花开,正是办喜事的时候。

    为了准备婚礼,整个过年期间,家里都忙叨叨的,要准备的东西特别的多。

    不仅有要买的东西,要做的东西也不少。

    林姥爷和老林头又带着人把第二进院子重修了一遍,家具也打了新的。

    新娘子家还送过来一些家具。都是提前量好了尺寸现打的。

    女眷们则是忙着做一些衣服被褥之类的东西。

    林贺发现,中国人结婚的时候就会把这一辈子的被褥都做完。

    比如,他现在盖的被子就是他爹娘结婚的时候做的。

    现在小舅舅结婚家里又做了那么多,而且,新娘子家里也会做很多。

    加在一起,一辈子也用不完。

    到了婚礼前几天,院子里坐了好多妇人们过来蒸馒头,包饺子。

    男人们则是忙着挂灯笼,红布还要贴对联。

    一直忙活到婚礼当天才算结束。

    家里人都发觉,自从娶了媳妇儿,郑谷一下子成熟了起来。

    读书也更认真了,行事作风也更加稳重。

    大家都很认可郑谷的变化,并把这一切都归功于新娘子黄氏。

    林姥姥和郑杰她们都亲切地叫她她的乳名敏敏。

    “娶了媳妇儿就是不一样了,敏敏说什么他都听。”林姥姥笑眯眯地和郑杰说。

    两个人相处地很好,她们也就放心了。

    “是呢,伯英也说,这些日子郑谷用心多了。”郑杰笑着附和。

    “接下来老姐姐你就等着抱孙子喽。”李氏笑道。

    “是啊,我早就等着呢。”

    郑谷新婚后陪着妻子回过门就过来接着读书了。

    他们的同窗好友都在大陵县,来京城一趟极不方便,京城也没有别的亲戚,所以生活很快就平静下来。

    “我答应了岳父岳母要好好对待敏敏。”郑谷郑重地说道,这些日子他更加刻苦了。

    考上秀才只是第一步,最差也得是个举人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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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贺感觉自己现在的学习状态有了很大的提升。

    具体来讲,可能就是初中毕业到高中的阶段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思维也随之增长。

    现在自家老爹的教学方法也发生了转变,不再对着自己照本宣科。

    从前讲《四书》《五经》的时候,总是先让自己背,等背到滚瓜烂熟之后,再讲解其中的意思即可。

    讲得也大多是按照主流的大儒的注解来讲。

    照林贺来说,这就和现代填鸭式的教育差不多,连理解都能有正确答案。

    现在,自己算是升入高年级了,自家老爹对自己的要求也随着发生了转变。

    当然,主修的还是《四书》《五经》,不过多了一些其他的史书和经书。

    还有一些是自家老爹的同僚或是朋友所赠,要不就是在书肆挑的某人的新书。

    涉猎十分广泛。

    至于讲书的时候,也是力求精微明晰。

    比如某一日,讲到了“仁”。

    林伯英把所有有关于“仁”的书籍都找了出来,放在书案上,一齐合讲,以防止遗漏。

    林伯英觉得只有这样合拢参详,才能窥其实义。

    除此之外,林伯英还要求林贺和郑谷给他复讲。

    复讲过程中,林伯英会一一辩驳。

    不由得让林贺想起了上辈子答辩和面试的时候。

    林贺和郑谷每提出一个观点,林伯英都要提出辩驳,层层驳问,直把二人问得满头大汗。

    林伯英认为,只有这样层层辩驳,书才能讲彻,理才能辩明。

    同样,在他讲解的过程中,他也要求林贺和郑谷不断的提出辩驳,若是遇到他一时不能答出来的问题,他就在课后读书寻找答案,或是与翰林院的同僚们讨论,从不会因为自己不会而恼怒。

    “教学相长,正在此也。”林伯英正色说道。

    林贺感觉自己就是春天刚爆出嫩芽的小草,正在疯狂的汲取养分。

    这段时间的进益,比过去几年都要多。

    “九层之台,起于垒土。要是没有你前几年的积累,现在也回答不出姐夫的问题,进步也不会如此之快。”

    现在,林贺和郑谷几乎是同频在学习了。

    林伯英也不用分开给两个人授课。

    郑杰总是念叨,这两年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而最大的一笔开销就是每年买书的花销。

    时人以藏书为雅事。

    更别说家里有两个应考的学子。

    林伯英也就成了书肆的常客。

    后来,书肆有什么新书刊印,总是第一时间通知林大人。

    林贺对此是十分赞同的。

    自家老爹向来鼓励他们加大的范围,不仅要读应世之书,更要读传世之书。

    “应世之书读多了,我恐怕你们会思路受限,流于庸浅,写得太过匠气。但是若只读传世之书呢,我又怕你们可以求深而误入歧途,又不利于功名。所以,还是应该两者兼读。”林伯英也是生怕教坏了两个学生,因此也战战兢兢,深思熟虑后才选择了这样。

    “不过,读书贵深造,不可贪多,等一本书读完,才可与我要新的。”

    “是。”

    这两年,爹的威仪是越来越大了,越是与爹对谈学问,林贺就越是敬佩自家老爹。

    三年期满,林伯英已经正式结束了庶吉士的生涯,顺利留馆,成为了一名翰林院检讨,从七品。

    不过,他在翰林院还是一个小透明,现在负责修史。

    前朝的史书修了十几年了,还没有正式结束,就要开始修本朝的史书了。

    这个工作浩繁又无聊,也就自家老爹能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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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伯英最近在给林贺他们讲怎么写八股文。

    他早有收集的习惯,每回乡试、会试,都会把张贴出来的文章抄写下来。

    订成册子,自己细细地收起来,时不时地也会拿起来翻看,常看常新。

    现在进了翰林院这个进士扎堆儿的地方,与同僚交谈学问受益良多,定期还要参加翰林院的考试,也要求他们写八股文,于是经常练习,他自觉对八股文以道愈发精进了。

    在讲课之前,林伯英在心里构思了好一段时间,务求讲的清楚明了,而且要把方案安排的合适,适合两个孩子,不能急于求成。

    “写文章难吗?难,文意根于题、措事类策,谈理似论,取材如赋博、持律如诗严,既要讲求平仄,又要像律诗那样严格,既要说理又要回答对策。”

    “因此,第一点就需要过硬的基本功。”林伯英看着下面的两个学生,又想起了自己的读书时代。

    “教人读书须成诵,其道学第一义。诵数已足,而未成诵,必欲成诵。就是这个道理。”不背是不行的。

    “要把《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注解也得背熟,一句也不能忘。”林伯英严厉地说道,在这方面他一向眼睛里不揉沙子

    林贺和郑谷点点头,这几年他们一直在做这件事,尤其是郑谷,学得深一些,名家的几百篇八股文他都背过了。

    “等背好了,才能开始写,要不写出来的东西不堪入目。”

    林贺有些尴尬地低着头。

    这些日子他已经开始写了,每一篇都被自家老爹从头到尾批了个遍。

    为此,他还特意买了朱砂墨,自己的文章上每回都是被红色的字迹画满了,后面还附着洋洋洒洒几百字或是上千字的批文。

    林贺看着只想说:自家老爹的书法功底日进千里!

    按照八股的格式,文章要点句、每一股画一勾标明,称为”勾股”。

    评阅的时候都是先看格式,再看内容。

    格式不对,内容再花团锦簇,也是不看的。

    现在郑谷和林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练习写八股文。

    林贺开始写记录。

    每天早上,林伯英上职之前,都会给他们留一道题目。

    白天他们尽量写好,等晚上林伯英回来当面批阅。

    然后再改,再批,再改,直到林伯英点头了,这一天才算是结束。

    林贺把每天的题目都写在一个小册子上,后面跟上自己的心得和自家老爹对自己的批语,时时翻看。

    五月一日,日记云:

    “出《四书》题,‘性相近也’二句。”

    “批语:你用的了和而太多了,不要再用!!!”

    林贺:

    林家书房的三人都在疯狂的收集旁人的文章。

    按林伯英的看法,不仅要看名家的文章,同龄人的文章也要看。

    他们同龄人之间,也不乏在制义上有天赋之人。与文葆光他们写信的时候,经常互相交流。

    雁丘书院的学子众多,有的时候文葆光也会把他同窗的文章寄过来。

    还有方浩,他在这方面才算是真正的天赋异禀。

    连林伯英也赞不绝口。

    “他现在的师父也是很好的,有定之先生在,稍微点播一下,就足够应付县试,府试了。”林伯英道。

    定之先生在文坛上也是很有名气,不过终身没有踏入科举的考场,而是专心地教学生。

    方师兄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请了定之先生到他家坐馆。

    林伯英有时候也会把郑谷写得好的文章,拿到翰林院请他的同僚批阅。

    林贺的就算了,他还在入门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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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股文有三种题目的类型,分别是大题,小题和截搭题。

    大题就是用《四书》《五经》中的某几句话或者某一章、某两章作为一个题目。比如“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以这句话写一篇八股文,不过《四书》《五经》中的句子就那么多,有撞题的风险。

    小题就是只用经书中的某一句出题,如“知之为知之”。

    最难搞的是截搭题,这种题往往掐头去尾,把两个句子,截掉一句或几个词,然后搭在一起成为题目。截搭题的花样很多,分长搭、短搭、有情搭、无情搭、隔章搭等等。把一些不相干的话连在一起,这也是为了防止考生抄袭成文、范文。

    像县试、府试一般考小题比较多,而正式的乡试、会试则“每出大题,较为整齐”。

    “不管出哪种题,破题都是最重要的,考生人多卷多,但是阅卷的考官是有限的,在规定的时间内,考官必须全部阅完,因此,阅卷人阅卷,一看破题,就知道你文章的水准了。”

    “若是破题不好,后面的文章考官看都不会看!”

    林贺点点头,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第一眼的印象要好嘛。

    “最好的破题就是浑括清醒,精确不移。”林伯英道,最近他在看梁大家写的《制义》,用这八个字来形容破题最合适不过了。

    简而言之,就是破题的这两句话要能够概括题义、解释题义,又不能直说题义。既不能漏题,又不能骂题。

    就像在猜谜语一样,看谁能说的全面透彻。

    林贺现在写小题居多,也是在打基础阶段。

    至于郑谷就多是写大题和截搭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