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考生和作保的廪生，林伯英已经提前写信托方大老爷弄好了。这回，方浩也要参加考试。
方夫子这两年的身体越来越差，现在已经难于出行，终日卧病在床。
方浩这次考试也是为了让爷爷安心，而且，若是方夫子一旦故去，方浩就得守孝，也得耽误一年。
所以才决定这回就参考。
林贺叹了一口气，自家老爹听了这个消息很是伤心，好几天心情低落，可若是方夫子真的去世，爹很难有时间回乡奔丧。
当官的一年假期就那么几天，连来回在路上的时间都不够。
而且按制，父母在三千里以外者，每三年有三十天的探亲假；父母在五百里以外者，每五年有十五天探亲假。
至于官员的老师去世这种事，也是有假期的，但是就三天，连回来的时间都不够。
这回回乡，林贺帮忙带了自家老爹写给方夫子的信，厚厚的一摞，林贺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这些年，爹和方夫子经常有信件来往，林贺也知道自家老爹十分敬重方夫子，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世事难两全啊！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贺就跟着老林头带着从京城带回来的礼物去方家了。
林贺见过两位伯父后就被带到了后边，去找方浩去了。
方浩正在书房练字，林贺悄悄推门进去，吓了方浩一大跳。
方浩抬头看着这个人，定了几刻，才缓过神来，睁大了眼睛，很惊讶的样子。
“贺哥儿，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方浩声音里的惊讶藏不住。
林贺哈哈大笑，这回回来，众人都这么说自己长得高，但是还是看到浩哥这副震惊的样子自己比较开心。
“我没骗你吧，就是这么高。”林贺有些得意，自己这些年的奶和肉没白吃。
方浩难掩震惊地点头。
两人聊了许久，林贺发现，小时候那个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方浩好像变了一些，现在神情更疏朗了一些，也变得更健谈了。
“这几年我一直跟着定之先生学习，你听说过吧。”方浩拉林贺坐下，顺手给林贺倒了一杯茶。
“我知道，你写得文章我爹也都看了，他还说不愧是定之先生教的徒弟呢。”林贺点头。
方浩笑了笑，有些害羞的意味，“林夫子过誉了，这些年我被夫子打击习惯了，本来我爹早一年就想让我去考，我也想去，但是被夫子骂回来了。今科参考，还是好不容易才同意的。”方浩说着这些，倒是面色轻松。
自己小时候老是心高气傲，自视甚高，也最忌讳说自己不如别人。
这些年被定之先生打击习惯了，说起这些，也不觉得尴尬了，打击的多了，也就豁达了。
林贺安慰地拍了拍方浩，与定之先生的名气并列的就是他的脾气，一张嘴是十分的毒辣，文坛上多少人被他骂得抬不起头。
林贺都听自家老爹说过的。
显然，方家请定之先生来也是早有预谋的，准备让方浩吃一吃苦头。
方浩这几年也回过味儿来了，知道大人们用心良苦。
“浩哥，以你的水平，现在去参加乡试也没问题，我爹说的。”林贺说道，他也这样认为，这家伙实在是天赋异禀，再加上有个叱咤文坛的师父，更是王炸了。
方浩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师父怕我给他丢人。”
师父的原话是，出门不要说是我的学生！
按照师父的意思，等他二十岁再科考还差不多，不过是他自己看爷爷时日无多，才想着早点有了功名，好让爷爷放心。
这个理由，师父也无法拒绝。
不过，“有了秀才就可以了，你要是现在就去乡试，那老夫就收拾收拾回乡去了，教不了你这个学生！”定之先生吹胡子瞪眼，就是不同意方浩去乡试。
“你这个年纪当了官也是误了天下百姓！”
“毛都没长齐呢，就想当一方父母官？”
林贺摇摇头，这个定之先生还真是有性格啊。
方浩领着林贺去拜见了方夫子。
林贺对方夫子的印象不深，大都来源于自家父亲和方浩的描述。
自家父亲对方夫子是极为敬重的，二人以师徒相称，因此林贺也很尊敬方夫子。
“爷爷，贺哥儿来看你了。”方浩走到床边，看着正在闭门凝神的方夫子。
刚刚伯英的父亲来过，他有些累了。
方夫子的眼球动了动，艰难地撑开了双眼。
扶着方浩的胳膊，方夫子试图坐起来看看林贺。
林贺赶忙过去和方浩一起扶着方夫子。
“师公，是我，我来看您了。”林贺一边扶着方夫子的背，一边说道。
方夫子艰难地咳嗽两声，点点头，“好孩子，我知道，你们也长大了。到了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方浩赶忙倒了一杯水给方夫子润喉咙。
爷爷卧床有一段时间了，咳嗽也不停。
请了多少名医也不见好，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师公，我爹他在京城也时时想着您，就是没有时间回来。”林贺看着方夫子这样，也有些难受。
方夫子点点头，吐出一口气，“我知道，这是朝廷的法度，谁都没办法。”
“咳咳咳，恩，告诉他，我若离世，不必回来奔丧，他日他能做个忧国忧民的好官，就是报答我了。”方夫子摆摆手，推开还要喂水的方浩。
“放心，我还撑得住，总得等你考完今科再走，不能耽误你们。”方夫子笑了笑，想起这件事，他就还能再坚持，他的志向虽未实现，但是他的学生，他的后代，总会代替他实现的。
林贺和方浩的眼眶都红了，强忍着不要流下眼泪来。
方夫子年轻时候的故事，他们多少都听说过一些。
方夫子一辈子冷傲，没想到临了却温柔了起来，嘱咐了林贺和方浩很多。
还是放心不下林伯英，拽着林贺的手嘱托，“告诉秉文，一定要耐得住性子，他的那条路虽然走得慢一些，但却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林贺郑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