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在天边露出淡淡的红晕，黑夜依旧是天空的主色调，下了一夜的雪堆在教学楼顶的天台上，攫取着周围为数不多的暖意。
昨夜发生过的一切于普通人而言最多只能称作饭后谈资，即使知道临昌市的市长昏迷不醒，整个城市的秩序依旧稳定。
此刻，位于临昌市市中心的兴荣小学响起了铃声，可学校里却是并没有多少人，毕竟还没到上学时间，整座校园静悄悄的，透着一股死寂。
黄志荣的儿子，黄宁风穿着厚实的校服，悄悄撬开封住天台的门锁，伴随着吱嘎一声轻响，他朝外面探出半个脑袋，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学校天台的栏杆很矮，他估摸着只要自己用点力，就可以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掀翻下楼。
这让他很是满意。
点了点头，黄宁风朝着悬挂在墙边的监控探头走去，戴着软胶手套的手攥着一根从天台上随手抄起的木棍，狠狠地打在了上面。
伴随着咔嚓的脆响，监控摔落到地上。
确定监控已经彻底坏掉后，他便将其藏了起来，估摸着时间，又将那明显不合自己手型的手套塞进书包里，锁上铁门，佯装从卫生间走出的样子回到了教室。
前天黄志荣接他回家的时间有些晚，因此他便以自己在校门口等待不安全为由进了保安室，研究出了教学楼内各个监控的死角和哪里有坏掉的监控。
孩子总是很轻易的就得到他人的信任，保安大爷并没有在意他紧紧盯着监控显示屏的异状，只是将其当成了孩子对科技的好奇。
很凑巧，从他所在的楼层去往天台的那一段监控是坏掉的，正好省去了黄宁风不少麻烦，没人能发现他上过天台。
也没有人能察觉到他心中的谋算。
黄宁风面色平静地坐在教室里，从书包中拿出了上午上课要用的书。
自从上了小学，他就已经习惯这么早来了。
黄志荣要早早赶去工地上班，家里再没人能够照顾一个孩子，即便黄宁风三番五次的强调自己可以单独上学，黄志荣也依旧执拗的早早送他上学，看他进了校门再离开。
爸爸很累，黄宁风知道，所以他不会告诉爸爸任何不开心的事情。
他长大了，他会自己解决那些不开心的问题的。
这么想着，他翻开数学书，百无聊赖地看起了上面的插画。
书里的内容很简单，他早早就学会了，如今自己没有可以学的东西，便只能看上面的插画来打发时间。
盯着上面的小人，黄宁风想了想，举起铅笔，将它们的眼珠纷纷涂黑。
就像爸爸的眼睛一样。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一抬头，发现时间已经快到正式上学的时间了，才收敛心神，拿出本子写了几道算术题。
“小风，这么早就在学习啊。”
一道轻柔明朗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即使黄宁风不抬头，他也能认得，这是自己的班主任来了。
烦人。
眼中闪过一抹厌烦的神色，即使对方对他颇为关照，他也并没有抬头理会的打算。
因为对方接下来的话，他都要背下来了。
“小风，有什么事一定要和老师说，老师会帮你的。”
果然，又是这套说辞。
“老师，可我没有什么事啊？”
黄宁风随手在习题本上写下一个答案，眨眨眼睛，不解的语气里夹杂着孩童的天真：“同学们对我很好啊，我没有被欺负。”
才不告诉你，要是被你知道了，你肯定会告诉爸爸的。
他眼中带笑，心底却是一片漆黑：如果让你告诉爸爸，爸爸肯定会难过。
我才不会做让爸爸难过的孩子。
“小风……”
听班主任还要再劝，一直垂着脑袋的黄宁风便直接重重合上了习题本，不再言语。
一声长叹从头顶响起，可他的内心却是波澜不惊。
他知道，班主任不会就此作罢。
乌黑浑圆的眼珠在纯白的眼眶里悄无声息地转动着，随后向上爬行，映出了班主任担忧的神情。
真讨厌。
叮咚———叮咚———
绵长的上课铃声从喇叭里传出，学校的大门正式打开，学生随着升起的朝阳走进学校，落座在属于他们自己的位置上。
“他又这么早来，还他妈在这装呢。”
卡着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两个男孩从黄宁风的身旁走过，低声嘟囔的声音被他收入耳中，他不动声色地斜眼看向那个发声的人，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石文轩，你的作业为什么空着？”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将空白一片的作业本扔在讲台上，对之前辱骂黄宁风的男孩质问道。
黄宁风侧目看去，那名为石文轩的男孩挠了挠头，随意地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道：“因为我不会。”
“你看看黄宁风的作业怎么写的，你再看看你，是一个态度吗？”
数学老师看着石文轩如此态度，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打开黄宁风的作业本展示给所有人看：“同样是小学四年级，怎么就你这么不省心，改天我一定要找你家长说道说道。”
也是个蠢材。
感受到石文轩带着愤恨的视线，黄宁风心中不悦，面上却是流露出恐惧，迅速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种种表现，就像是在畏惧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他的眼睛紧盯着挂在墙上的钟表，默默细数着中午放学的时间。
数学老师的话全部被他抛在脑后，石文轩的恶意也被他完全无视，他只是静静等待着，犹如一个正在等待最佳捕猎时机的猎人。
放学的铃声缓缓响起，随着老师的离开，黄宁风率先冲出教室，向着教学楼外走去。
他笃定，石文轩一定会上钩。
果不其然，在他冲出不远，一声踢踹凳子的声音便从他刚刚所待的教室里传出，在几声杂乱的吆喝声中，身后便多出了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和曾经一样。
黄宁风的嘴角扯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随后，他便被拖到了没有人烟的角落，迎来了一顿不由分说的拳脚相加。
“装给谁看呢杂种，不是能装吗？怎么这会不装了？”
在数人的包围之下，之前被批评了一顿的石文轩一脚踹在黄宁风的肚子上，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吃痛地将自己窝成一团。
霸凌者想得很细，并没有对黄宁风露在外面的皮肤动手，而是专门打一些不脱衣服就看不到的部位，够痛，也不会被轻易察觉。
似是觉得这样不够解气，霸凌者又出言嘲讽道：“我看啊，你之所以没妈，都是因为你那个满身臭气的爹……”
“对不起，我，我错了。”还未等石文轩说完，黄宁风便出言打断了对方的咒骂，低头哆嗦着求饶，眼里却是令人胆寒的恨意。
这种人凭什么辱骂他的爸爸？
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愤怒的情绪在心中滋生疯长，面上却还是将自己沾满毒液的獠牙收起，露出一副恐惧的姿态：“别，我不仅帮你们写作业，你说什么，我、我都会做，放过我吧。”
“什么都会做？”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石文轩哈哈大笑了起来，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身旁的同伙，暗暗耍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似是想到了什么，在黄宁风胆怯的注视下，对方朝身旁的人要来便签纸，写下一行字后便卷成一团塞进了他的口袋里，自己则带着其他人扬长而去。
见石文轩彻底离开，黄宁风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拢，变得空洞而漠然。
他展开便签纸，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用拼音和龙国文字组成的话，嘴角露出了一抹嘲弄的笑容。
“下午放学，带上你所有的钱来天台。”
真丑，就和这个人一样丑。
他于心中暗想：你自己想死，那就别怪我了。
想罢，他用力一攥，将那便签纸揉成了一团。
事实证明，人的心态是会影响时间的，在他满怀期待的等候下，放学的时间匆匆而来。
日暮黄昏，冬天总是黑的早的。
“我来了。”
黄宁风如约走上天台，可他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带。
天台的锁被石文轩粗暴地砸断，黄宁风心里鄙夷对方的野蛮，却诚惶诚恐地靠近拄着栏杆向下看的施暴者。
但石文轩并不知黄宁风心中所想，他只在乎自己能否得到“零花钱”。
他最近买零食花的钱太多了，父母已经不想给他了，他现在的身上可谓是一分钱没有。
于是他转过头，将手伸向黄宁风：“钱呢？”
可对方却像是没听到那般，一言不发。
火气登时窜上了石文轩的心，他登时将手伸向一脸恐惧的黄宁风，想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可不成想，这一下并没有攥上对方的领口，黄宁风只是稍稍侧身，便躲了过去。
“把你的钱给我！”见一击未得手，他顿时恼羞成怒，不耐烦地大吼了起来。
他不相信黄宁风身上没有钱，那个汗味熏天的爹那么疼这个臭小子，怎么可能不给钱？
又在这和我装！
念头落下，石文轩的脸色登时因愤怒而红了一片，就像熟大了的果实，堪堪吊在枝上。
不消片刻，就会落到地上，砸碎成泥。
黄宁风太明白石文轩的想法了，但他身上确实是没钱的。
他不会和黄志荣要钱，家里的生活本就拮据，他不会那么不懂事。
于是，他害怕地说：“我带了。”
但我带的不是钱，是你的命。
“哈哈哈哈哈。”
黄宁风突然被自己这有些中二的想法逗笑了，半张脸藏在落日照不到的阴影里，笑得明媚又可怖。
他笑着，拽了拽戴在手上的软胶手套，便直接扑上前来，趁石文轩愣神的功夫猛地一推。
对方的身体便如断线的风筝，在地心引力的牵引下坠向了地面。
做完这件事，他迫不及待地从楼上向下望去，石文轩的脑袋摔的粉碎，脑浆崩裂一地，就像在夜空中炸裂的烟花。
黄宁风毫无心理芥蒂地弯起眉眼，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便马不停蹄地冲下楼去，避开监控钻进了卫生间。
随后，他背着自己特意留在里面的书包，大剌剌地从监控画面上一晃而过，动作神态无比自然，就是一个刚刚上完厕所的普通学生。
可惜，他的脸从始至终一直避开了摄像头，否则一定会有人发现……
他笑得阳光灿烂，就像是考了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