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
曹沈林？
邓惠文呆愣愣地看着扑向她的曹立，儿子凄厉的叫喊就在耳畔，她的身体因对方的力道而向后倒去。
时间在此刻拉长，从树上飘落的枯叶停在了空中，寒冷的空气停止了流动，布匹被扯碎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格外嘹亮。
好痛！
肉体被切割的痛苦让邓惠文惨叫出声，沉重的身体跌落在地，黑红的血裹挟着她的体温从左肩的洞孔喷涌而出，黑漆漆的，染红了才穿不久的白色上衣。
她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让人摸不清头脑的状况落在她的身上，女人忍不住害怕地发抖，可即便眼镜摔在了地上，那模糊的世界里依旧清晰地倒映出了曹立满是恐惧的神色。
她突然不害怕了。
那双眼睛是那么明亮，那么清明，就像此刻黑夜中唯一的那颗星星。
邓惠文想起了曹立今天下午同她说过的话。
她的儿子，应当是没病的。
她突然好后悔，后悔没有听儿子的意见。
他们本应在今晚离开，躲得远远的，让谁都找不到他们。
她错了。
“啧，打偏了。”
邓惠文听到了恶魔的低语，浓重的烟味顺着冷冽的寒风飘来，一个尖嘴猴腮，目露凶光的男人落入了她的眼中。
是这个人要杀我的儿子。
瞬间，邓惠文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再一回神，她已经推开曹立，死死抱住了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男人。
“快跑！”
她嘶吼着，突然涌上全身的力气让她紧紧抱住了对方想要抬起的手，男人手上的东西不慎脱手，砸落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落到地上的东西，那能够轻易击穿一个人类手臂的事物，竟然只是一颗小小的弹珠。
“妈妈……”
曹立颤抖的声音落入邓惠文的耳中，少年向着她的方向迈进一步，可从背后钻出的一把尖刀却是生生止住了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啊！”
因惊吓过度而爆发的惨叫从曹立的嘴中发出，一缕鲜血从惨白的脸上流下，染红了戴在脸上的医用口罩。
看着这一幕，邓惠文立刻大声吼道：“曹立，快跑！”
面前的孩子身体陡然一震，犹豫一瞬，随后便冲进了一旁的废弃住宅区里。
与此同时，也将之前站在曹立身后的少年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曲向南紧攥着手中的水果刀，神色慌张地看着一头扎进黑暗里的曹立，哆嗦着说道：“李哥，怎么办？怎么办？”
“白痴，你的枪呢？”
李辉见状，当即掏出口袋里剩下的弹珠，抬手欲要攻击，手臂却又被邓惠文拼尽全力向下拽去。
本来瞄准心脏的弹珠偏向一侧，只是打穿了腰腹的位置。
巨大的力道惹得曹立一阵踉跄，却还是捂着自己受伤的部位，跑进了废弃楼房的深处。
见一击不成，李辉立刻踹翻一直紧抱着他不放的邓惠文，大骂一声就要离开。
可刚一抬脚，他的腿便又被拽住了。
“你别想……”
头晕目眩的邓惠文瘫在地上，刚刚的踹击让她的内脏撕心裂肺的疼，可她依旧紧抱着李辉的腿，试图阻挡对方的行动。
她的儿子不安全，她还不能倒下。
混乱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可更加剧烈的疼痛突然从她的头顶传来，让她险些惨叫出声。
头发被李辉粗暴地扯起，脆弱的发丝牵连着她的身体，让她被迫与面前的杀手对上视线。
下一刻，疼痛便贯穿了她的身体。
在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她的脑袋磕碰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连呼吸，都快要办不到了。
“上头不让闹动静，真他妈烦！”
李辉愤恨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巴掌，以及怒不可遏的叫喊：“追！”
不行。
邓惠文徒劳地伸出手，想要阻拦那道模糊的身影。
可对方却是并未理睬她，直接一个扭身，身体便化作黑线，窜入了远处的黑暗。
“啊，对，对不起，对不起……”
被一巴掌打倒在地的曲向南看着倒在地上抽搐不停，口齿间满是血沫的邓惠文，不顾自己半边脸的疼痛和糊了满脸的泪，双手合十，低头不住地向将死之人祷告起来：“对不起，你不要怪我啊，不要怪我啊……”
“谁杀的？”
陌生的男声从头顶响起，曲向南倒抽一口冷气，害怕地抬起头。
一个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高大男人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前，庞大的阴影笼罩了他的身体，让他抖地更厉害了。
“我，我不知道。”曲向南哆嗦着回答道。
李辉是他的恩人，妈妈教育他要知恩图报，他就算再怕，也是绝对不会出卖恩人的。
听到这句话，男人漆黑无光的眼眸转向了倒在地上的女人。
他蹲下身，见邓惠文的眼睛已经死死闭上，并没有看到自己，男人这才放下向着女人眼窝伸去的手。
他不能被看到。
他不想被看到。
姗姗来迟的黄志荣想要结束女人的痛苦，可看到邓惠文满是鲜血的手直直指向那片废弃住宅区，他又顿住了。
手腕处的猩红串珠闪着红芒，浓重粘稠的血腥味毫无预兆地从男人的身上逸散而出，与邓惠文身下流出的血液交织在一起，让瘫坐在一旁的曲向南忍不住吐了出来。
可黄志荣没有将自己的视线分给那个少年，而是越过对方，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入了黑夜之中。
黄志荣生气了。
他自觉不是好人，可是像这样不将受害人一击毙命的行为，他非常厌恶。
杀生不虐生，那个杀手的行为已经彻底触犯了他的底线。
曹立，他必须杀，这是任务，是他亲口接下的承诺。
那个杀手也逃不了，对方必须为自己虐生的行为付出代价。
时间不等人，必须赶紧找到曹立和那个杀手的位置，让那孩子少受点苦。
想到这里，黄志荣漆黑浑浊的眼瞳微微眯起，每向前跨出一步，他的身上便多出一抹红色。
直到浑身都被浸染成了猩红的色泽，他的身体突然垮塌，向着地面狠狠砸去。
飞扬的血珠映出了数只没有皮肤的肉红猎犬，它们从地上的血池中钻出，嗅了嗅空气中弥散的气味后，便迅速冲向一栋废弃的建筑。
别走！
急促的跑步声让邓惠文强撑着睁开眼睛，可一片模糊的视线里却只剩下了一个渐渐跑远的少年背影。
缺氧的感觉稀释了疼痛，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慢慢脱离肉体的束缚，世界仿佛褪去了色彩，只剩下了黑白两种颜色。
可她还不想走。
她的儿子还有危险。
“放松，放松，你不会死的。”
正当她的意识即将溃散之际，如沐春风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畔响起。
邓惠文感觉一只温热的手轻柔地搭上她的脖颈，转瞬之间，疼痛和窒息的感觉便一齐消失了。
“里面，我的孩子，在里面……”她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
“嘘，休息吧，没事了，今天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罢了。”
可那人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语，只是轻柔地拍抚她的额头，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睡吧，没事了。”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滴答，滴答。
舒缓轻柔的流水声模糊了她的意识，她挣扎着想要撑开双眼，可最终，她还是坠入了梦境。
“没错，好好休息吧，一切都会没事的。”
长相阴柔的男人见邓惠文已经沉沉睡去，这才抽出放在口袋里的手帕，仔细拭去沾在女人身上的血。
见邓惠文的脸上已经再无血污，他才将手帕翻到干净的一面，擦去自己流了满脸的血。
那副模样，明显是早已习惯了。
做完这件事后，男人面色如常地转头看向漆黑的破败高楼，喃喃自语道：“先知，我们真的能救下他吗？”
黑夜悄然无声，无人应答。
男人叹了口气，戴上手套，掏出邓惠文身上的手机，拨打了一通紧急电话。
“警察先生，我要报警，这里有一起凶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