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除了孙明哲，你们的身体都没有大碍。”
没过一会儿，从病房外快步走进来的遥锦站在了三人的病床前，她的身上还附着着尚未消退的寒气和似有若无的腥味，紧锁的眉头如同高山上许久未化的积雪，让靠坐在床上，浑身无力的孙明哲不免忐忑了起来。
看师父的神情，怎么想都不会是“没有大碍”啊。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所以我们可以出院了是吗？”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卢毅的声音却是从一旁慢悠悠地响起，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面色红润的男子一边啃着没有削皮的苹果，一边悠哉地说道：“阿锦，医院的费用记得帮我报销一下，我请假回家休息几天不过分吧？”
“不过话说回来，小王去哪了？”
“王楠发了高烧，现在还在楼下排队打针，其他事情等会再说……你把吃的给我放下！”
遥锦面色严肃地怒声喝道，可对于卢毅而言，这个人类女性如今展现在它面前的态度却足以称得上温和了。
“你在怕什么？”卢毅放下苹果，呵呵笑道：“我又死不了。”
“……卢毅，我现在不想听你胡扯，我要你说实话。”
遥锦并没有回答卢毅的问题，而是走上前来，将双手用力拍在病床的栏杆上，脆弱的床体在她的手下吱嘎作响，让卢毅不禁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看向正在怒视它的女人。
“我一直都在说实话。”卢毅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答案。”
遥锦紧盯着卢毅微微眯起的眼睛，那双总是泛着明光，似春水映梨花般多情的眼眸深处潜藏着深深的疲惫。
卢毅不应该是这样的。
如此想着，遥锦继续沉声问道：“昨天清晨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王不是已经向你解释清楚了吗？”
卢毅从床铺上坐起，面无表情地说道：“难道你还想要我再复述一遍？我没想到你的记忆力已经这么差劲了。”
“不完整的真相同样也是谎言。”
遥锦用力攥紧手中的栏杆，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她前倾身体，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卢毅，你应该清楚这其中的严重性，你在遮遮掩掩什么？”
“你连我都信不过了吗？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女人生的并不高大，原本坚毅严肃的面容也因长期的操劳和年岁的增长而柔和了许多，可看着那双饱含冷意的眼睛，坐在一旁的孙明哲还是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努力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向着周乘月的方向挪了挪。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继续保持沉默，而且，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师父真的生气了。
看着身边一反常态的卢毅和依旧处于昏睡之中的周乘月，孙明哲原本已经打消的辞职想法再次浮出了脑海。
心好累。
“遥锦队长，里面的人都醒了吗？”
念头刚落，又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传入了孙明哲耳中，他微微一愣，探头看向被轻轻叩响的病房门。
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遥锦令人胆寒的气势瞬间收敛，她深深看了一眼卢毅，便快步走到病房门口，说道：“除了周乘月都醒了，剩下的事情就由您和他们说吧，我没有您懂得多。”
说罢，她便打开房门，将一位眼角下垂，面容肃穆的男人请进了室内。
来人正是陆文。
“长官，需要我回避吗？”遥锦问道。
“不需要，如果不出意外，这件事你们明天就会知道，只是早晚而已。”
陆文摇了摇头，在观察了一番在场的三人过后，才严肃地说道：“卢毅，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你的体检报告和周乘月一样，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并不代表我是健康的，对吗？”卢毅盘起双腿，一手支着自己的侧脸，一手轻点着膝盖，似是早有预料般问道。
“看来你早已心知肚明，这是好事。”
陆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不用担心，按照以往的情况分析，你大概率不会死，但仍然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嗯？”听到这个消息，卢毅的喉咙里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代表疑问的轻响。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它快速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直到遥锦轻咳了一声，它才将信将疑地放下支撑着自己侧脸的手，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我不会死？”
“别多想，只是大概率。”
陆文抱臂回应道：“你之前会晕倒，是因为你的身体在排斥诡异的能力，看你的态度，你昏迷很多次了？”
“并没有，只是一直头晕罢了。”
卢毅摆了摆手，可随后又迟疑地说道：“应该是没有吧……大概，我记不清了，那段时间昏昏沉沉的，和梦游一样。”
“不用担心，这很正常。”
陆文侧头看向依旧躺在床上的周乘月，说道：“经历了这么多次昏迷，你都能以人类的身份醒来，没有变成不伦不类的怪物，没有直接死掉，也没有思维混乱，就代表你的状态基本稳定了。”
“……你说的其他三种情况是什么鬼？”卢毅啧了一声，有些后怕地说道：“这么说，我的运气还不错？”
说完这句话之后，它的身体便彻底放松了下来，原本盘踞在眼底深处的阴郁一扫而空，此刻的卢毅，才慢慢有了几分曾经的模样。
欠揍。
将卢毅的变化尽收眼底的遥锦在心里默默想道。
随后，她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周乘月，凑到陆文近前，一脸担忧地低声问道：“陆文长官，那周乘月呢？”
“周乘月是在今晚昏迷的，对于他的情况，我目前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陆文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过，我们怀疑他与医院食堂内已经死去的诡异有关，如果推测没错，他应当和卢毅是同一种情况。”
坐在病床上默默倾听的孙明哲突然身体一颤，他猛然侧头看向躺在身旁的周乘月，看着对方紧锁眉头，却依旧深陷昏迷的模样，心中突然泛上了苦涩的情绪。
早知如此，他就该在第一时间听盗者的话，朝自己的脑袋开一枪。
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周哥应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吧……
孙明哲用力攥紧自己完好的右手，可直到手心再也难以忍受指甲刺入而产生的疼痛，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如此想着，他迟疑地抬手拍了拍自己完好无损的脑袋，手指触碰到没有任何伤痕的太阳穴，他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了那道溅落在脸颊上，如昙花一现般的冰冷。
是盗者救了他吗？
“哎呀，那我和乘月很有缘啊。”
轻快的声音从卢毅的病床上悠悠飘来，却是蛮横地掐断了孙明哲的思绪。
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的狐狸男子伸手拿过吃了几口的苹果，颇为玩味地看了眼依旧昏迷不醒的周乘月，重新躺在床上，说道：“那么这位长官，我们在这之后要被如何处理呢？”
“明天，龙国各地都会开始一轮筛选，旨在搜寻奇人异士，选拔有潜力的人才，进而集中培养。”
陆文皱紧眉头，看向瘫在病床上，老神在在的卢毅，一字一顿地强调道：“我只想提醒你们一点，别耍小聪明，把你们的情况都如实汇报上去。”
“当然当然，事关国家大事，我们怎么会隐瞒呢？那也太不懂事了。”
卢毅笑着点了点头，便转头看向一脸迷茫的孙明哲，问道：“我说的对吗，小孙？”
“没错……”孙明哲侧目看向突然将他牵扯进来的卢毅，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他在内心深处默默补充了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语：话是没错，但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感觉怪怪的。
“……仔细考虑一下吧，如果你们有任何隐瞒欺骗的行为，到时候来找你们的人里，就不会只有我了。”
站在三人面前的陆文看着卢毅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免放低语气，冷声说道：“我希望你们能重视现状，也希望你们能理解自己的重要程度。”
“毕竟，你们三人都是被先知点名提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