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紧攥着班主任的手机，程耀心烦意乱地冲进了位于走廊尽头的教室里。
还未关上房门，他便将仍在通话的手机迫不及待地凑到耳边，在摇摇欲坠的理智引导下压低声音，颤声问道：“陆局，我姐姐他们怎么了？”
程耀昨夜并未回家，而是跟着何明德一起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对诡异调查局，紧急处理了一批从京城派来的任务，直到今早五点才终于得了空闲。
当时的他估摸着程晓兰和程富宝还未起床，便只是向程晓兰发送了一条简短的问候短信，便遵循安排急匆匆地跑回了临安高中。
现在想来也是奇怪，姐姐如果安全到家了，肯定会给他打一通电话的。
他当时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想到这里，程耀的心情顿时跌至冰点，担忧夹杂着懊恼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他不禁抬起垂在身侧的左手，用力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下一刻，一道泛着浓重倦意的声音便从电话里慢悠悠地飘了出来：“哎呦呦，力气不小啊，你轻点打，不然打傻了我不好和你们陆局交代。”
“呃，您……”听到这声充斥着东北方特有腔调的话语，程耀一时愣在了原地，心却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猴急什么？你陆局有事出去了，我是你张副局。”
位于电话另一头的张易平嗤笑一声，直到一连串倒水的声音缓缓响起，他才继续说道：“别太担心，你姐姐特别健康，还在医院活蹦乱跳呢，至于你弟弟，嗯……应该没什么问题，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就能被放出来了。”
“不出意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听到这句话，程耀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的身体因紧张而向前倾去，就连声音也高了几分。
“哎呀，急什么？这不是还没出意外吗？”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几分嫌弃，一声声咀嚼食物的噪音紧跟着在程耀的耳畔响起，让张易平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看样子，对方应该才刚起床不久，正在进食。
在一阵咕嘟咕嘟的喝水声过后，张易平咂了咂嘴，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你别担心，我这次给你打电话呢，一来是你们陆局不停催我，我实在被烦的受不了了。”
“二来，也是怕你姐姐和你联系的时候说不清状况，让你稀里糊涂地瞎操心。”
张易平呵呵一笑，继续补充道：“不过现在看来，你姐姐并不想让你操心，到现在都没有给你打过一通电话。”
“……真的没事吗？”程耀沉默了一阵，还是执着地问出了这个令他惴惴不安的问题。
“真的没事儿。”
位于另一头的张易平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要是真出了事儿，现在和你沟通的人就不会是我了，不是吗？”
“您说的对，是我关心则乱了。”
直到这一刻，程耀紧绷的脸才终于缓和了下来，他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过了好一会儿，见另一侧迟迟没有声音，便犹豫地开口问道：“张局，陆局催您打这通电话，应该不只是因为这件事吧？”
“对，但你先别急啊，我把他给的单子弄丢了……啧，人员名单呢？我记得我在睡觉前放在这的啊？”
张易平有些烦躁的声音紧挨着程耀的尾音响起，在一阵越发凌乱嘈杂的窸窣声中，程耀终于是听到了对方如释重负的声音：“行了行了，原来是藏在沙发缝里了，我看看啊……哦，京城外派名单，这份是临昌市的……嚯，怎么还来了一个道士？七十多岁了？来的路上不会闪到腰吗？”
“您是说，上层要派人过来了？”程耀捂住嘴巴，尽量放低声音问道。
“呃，准确来说，不是要过来了，是已经派人过来了。”
张易平尴尬地哎呀了一声，说道：“刚才严和给我打了七通电话，我一通没接，这个时间，也许他们已经……”
“已经来了哦。”
一道苍老却又透着朝气的声音突然从电话的另一头响起，却是蛮横地打断了张易平还未说完的话。
毫无防备的程耀因着仿佛抵在耳边的话语身体一颤，可刚想张口询问对面的情况，一声忙不迭的问候却堵住了他的嘴。
“哎呀，曹先生，你们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啊？”
曹先生？
程耀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脑中思绪万千，终于是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拥有这个姓氏的名字——曹沈林。
那是举荐了陆局的领导。
想到这里，程耀的心便放了下来。
对陆局那么好的人，肯定是好人。
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哎呀，我们当然通知过你啦，只是你睡的太熟了，那个叫严和的小家伙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也愣是叫不醒你啊。”
正在少年胡思乱想之际，那道苍老的声音透过电话，再度传入了他的耳中：“不过没关系，能睡是福，你这小伙子以后会有大福气啊。”
“但是，下一次就不要睡的太沉喽……”
伴随着最后一个意味不明的字节落下，一直站在空荡的教室里，正在默默倾听的程耀突然听到了签字笔重重敲击在桌面上的声音。
“耀儿，耀儿？”
紧攥在手中的电话随着一声声迫不及待的呼唤揉捏成了一根行将断裂的走珠笔，不知何时，他又重新坐在了乱成一团的教室里，属于柳博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急匆匆地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茫然地转头看向满脸担忧的同龄人，迟疑地问道：“怎么了？”
“哎呀，我真是服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小子是一点没听进去啊。”
柳博成气不打一处来地猛拍了一下程耀的肩膀，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拍击声，他甩了甩疼到发胀的手，却是难掩兴奋地说道：“我怕你不知道，刚刚老班进来，说今天下午全校排队填表体检，直接连晚自习都不用上了，咱要是运气好，可以回宿舍玩半天，我带来的那副牌终于是有用武之地了。”
“那很好啊。”程耀心不在焉地点头应和道，脑子里却是一直在想刚才的那通电话。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遇到先知时，对方也是从道观里请出了一个道士。
龙国有这么多厉害的道士吗？
“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一件事。”
柳博成并未注意到程耀的神不守舍，在闹哄哄的教室里，他抬手指向前排的一处空座，继续说道：“咱班多了一个转学生，被老班安排在马晶旁边了。”
“这个我清楚，我被老班叫出去的时候看到那个转学生了。”
程耀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其他事，嘴上却是顺着对方的话题问道：“他从哪来的？叫什么？”
“你小子是真是什么都没听啊……”
柳博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可还是尽职尽责地解答道：“他说他是京城人，在临昌住过一段时间，这次是因为家庭状况稳定了，所以又回来上学了。”
“京城来的？”程耀有些诧异地问道。
“他三年前就不住在京城了。”
柳博成摇了摇头，继续喋喋不休地说道：“那个转学生不大对劲，我们问啥他才说啥，和个木头一样，看我们人多，在讲台上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全。”
“但我还是问出了点东西。”
柳博成嘿嘿笑道：“按他的说法，他之后都住在陇云市里，昨天才回到咱这，打算长期定居下来。”
“……他叫什么？”程耀皱眉问道。
不需要柳博成提醒，这个时间点转学……程耀觉得，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有问题。
“耀儿，瞧你问的，名字不就在黑板上摆着吗？”话刚说完，柳博成便将手指转了个方向，指向黑板的最右侧。
程耀顺着对方的指引看去，入目所见，只有一行缩在黑板的角落里，由白色粉笔写下的小字。
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