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谦想帮我……
余睿的话语像一簇火苗，瞬间点亮了周清的眼睛。
少年的嘴角难以自制地上扬了一抹弧度，他上前一步，对着面前的年轻少女迫不及待地问道：“余睿女士，刘子谦他，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即使已经这么久没有联系，刘子谦也没有埋怨他，也没有抛下他的想法吗？
看到余睿笑着点了点头，周清紧紧抿起的嘴唇不禁哆嗦了一阵，心中却是涌现出了这三天时间里都未曾有过的，最真实的喜悦。
除了晨曦会的大家，他第一次如此期盼同一个人见面。
他想去见刘子谦。
他要去见刘子谦！
“周清。”
恰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道万分熟悉的声音。
周清的心不禁跳动的更加剧烈，他迅速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将一个站在地下出口处，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短发男生收入了他的眼中。
似是没想到他会表现的如此激动，对方微微一愣，可还是迅速收起了脸上多余的表情，快步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淡淡说道：“余睿女士说这里有惊喜，竟然真的是你。”
“我有些脸盲，你又换了衣服，我以为我认错了人。”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听到刘子谦的话，周清立刻不知所措地摆起了手。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否认什么，也许是刘子谦口中认错人这一点，也许是脸盲这一点。
大脑因紧张而搅成一团乱麻，看着对方一脸平淡的模样，周清所有想说的话一股脑地堵在了他的喉口。
“刘，刘子谦，恭喜你开发出了能力，我……”
心脏隆隆直跳，在一段尴尬且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哆嗦着嘴唇，几乎使尽浑身解数，才小心翼翼地张开嘴，从心里捧出了那句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准备。”
说完，他的脑袋重重垂了下去，不敢再看刘子谦的神色。
他还没来得及给刘子谦买礼物。
他这个朋友当的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心中懊恼不已，周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脚下的运动鞋，无所适从的感觉让他不禁用力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刘子谦会生气吗？
会生气的吧……以前的朋友都会生气的。
不行，他必须解释清楚。
他并没有忽视刘子谦的感受。
如此想着，周清颤声解释道：“刘子谦，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来得及，我真的只是……”
说着，他忐忑不安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可回应他的，却是刘子谦浮现在脸上的浅淡笑容。
即便只是昙花一现，可周清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他一时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了。
“周清，我不介意，只是语言上的祝福就可以了。”
而见他不再言语，刘子谦才语调平静而舒缓地说道：“在我这里，你不需要任何额外的付出，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是平等的。”
平等的……
周清的眼睛登时一热，安心的感觉填满了他的心头，沉甸甸的，几乎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
可正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刘子谦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右手。
对方明显是不习惯用这样的方式同他交谈，几次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还是固执地将其中几根手指留在了口袋里。
“刘子谦，你的手怎么了？”看着那只古怪的手，周清担忧地问道。
可回应他的，只有刘子谦默默移开的视线。
“怎么了？”于是他又不依不饶地重复道，眉头紧锁，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牢牢注视着眼前比他年长了一岁的青年。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刘子谦长叹一声，终是选择了退让：“好吧，瞒不过你，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种将手插进口袋里的交谈方式。”
随后，对方抽出了自己一直遮遮掩掩的右手。
周清当即定睛看去，在刘子谦的右手上，最中间的三根手指顶端都缠着厚厚的纱布，若是仔细去看，食指之上的纱布甚至还带着斑驳的红色。
看样子，应该是刚处理没多久。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难不成，刘子谦被胡老师袭击了？
只是一想，周清的脸色便不禁白了几分。
他实在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然，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胡老师了。
“想什么？这只是动用能力的副作用罢了。”
刘子谦依旧平静的声音透过分开的指缝传入他的耳中：“我还失去了两个脚趾甲，它们能用穿鞋的方式掩盖过去，但手上若是戴着手套，那就太明显了。”
“我本来不打算让你知道的，毕竟这只会徒增烦恼。”
只会徒增烦恼吗？
周清张了张嘴，犹豫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对。”
他的能力在这方面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这不禁让他有些失落。
恰在这时，文莜洁好奇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周清，你们在聊什么？这是你的朋友吗？”
周清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旋即，一只手就从他的身后跃出，握上了刘子谦主动伸到近前的左手。
“你好啊，你好啊，我是文莜洁，是周清新交的朋友。”
嘴上还挂着米粒的文莜洁摇晃着对方的手，嘻嘻笑道：“你也是周清的朋友，那我们也是朋友了。”
说罢，少女热情地招了招手，又将他们的目光吸引到了那在墙角蹲坐成一排的人身上。
直到这时，周清才注意到之前同他短暂交谈过的余睿此刻正蹲在李尘丰的身边，不知悄声说着什么。
看那笑容，也不像是在聊什么严肃的话题的样子。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注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同时朝他勾起眼睛，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周清的脸登时无措地一红，文莜洁却是在这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指向蹲在墙边，一会看向程耀，一会看向他们的柳博成：“看到那个个子特别高的人没有？他叫柳博成，特别能说，也是周清新交的朋友。”
“而且，别看他那么瘦，他和我一样，都是学校篮球队的人。”
说着说着，文莜洁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不过这一点应该无所谓吧。”
周清一听，顿时转头看向刘子谦。
他记得刘子谦也是喜欢打篮球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刘子谦却是没有任何特别的感情，只是点了点头，淡然说道：“这样啊，那很好。”
听着这番话，周清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可看着刘子谦再没有任何表示，他也没有出口询问的想法。
可正当他以为刘子谦要和文莜洁等人攀谈一二的时候，对方却是直接移开视线，将话语又重新指向了他：“周清，你的能力只是不适用于治疗而已，没有必要因此而难过。”
“而且，我只是指甲没有了，不出半年还是会长回来的。”
说着，刘子谦收起缠满纱布的右手，直直看着他，说道：“好了，闲话不多说，我们说回正题，余睿女士应该和你说过了，我可以帮你。”
青年重重咬在了“你”这个字上，周清顿时尴尬地看了一眼身旁挠了挠脑袋，明显没有感到被忽视的文莜洁，才咽了咽口水，犹豫着问道：“你，你是想用你的能力帮我们吗？”
他悄悄在“你”的后面补充了一个字。
即使文莜洁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他还是怕这个姑娘听出刘子谦话语中的排斥。
可文莜洁未表示什么，站在他面前的刘子谦却是直接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在他忐忑的注视下，对着他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听到对方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见刘子谦如此配合他，周清的心微微一颤，双眼紧盯着对方再度插进口袋里的右手，不禁牙齿用力，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刘子谦想帮他……
但身为朋友，他不能再让刘子谦受伤了。
他必须拒绝。
所以现在，他应该拿出队长的威严和决断，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拒绝刘子谦的提议。
他锻炼过的，肯定没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周清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露出了疑惑神情的刘子谦，他正起神色，一脸严肃地说道：“刘子谦，我……”
“我可以拒绝吗？”
不行！他办不到！
他不能拒绝朋友的好意。
脸颊发烫，心中尴尬的周清无所适从地再度垂下脑袋，恨不得钻进脚下的地砖缝隙里。
“等等，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先天能力者一旦动用能力，身体是会受伤的吧？”
关键时刻，身旁的文莜洁突然哎呀了两声，说道：“你的指甲都因为副作用消失了，你继续动用能力，不怕还会有更大的副作用吗？”
这也是他担心的问题。
周清对着身旁的少女投去了一抹感激的视线，随即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观察起了刘子谦的神情。
可那双如黑色鹅卵石般浑圆明亮的眼睛中包含了太过浓厚的感情，即便想要无视，可刘子谦还是接收到了周清满溢而出的担忧和恳求之意。
不过接收是一回事。
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说过他会帮助周清，他就绝对不会食言。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实验过了。”
刘子谦心中无奈地撇开视线，神色冷淡地看向文莜洁，说道：“我的能力是传送与我的身体某部位同等重量的物品，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我传送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头发，纸巾，蚂蚁，橘子，以及……”
“微型跟踪器。”
说到最后一个东西，他转头看向周清，眼中染上了一抹温度。
“呃，嗯？”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周清嘴中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音节，傻愣愣地低下脑袋，迟疑地摸了摸自己被墨水浸染，一片狼藉的身体。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挺好的。
刘子谦心中宽慰着自己，一脸无奈地抬起手，迎着周清不知所措的注视，直接拉开了对方的外套，从内侧拿出了一个如纽扣般微小，又如指甲般轻薄的事物。
“这就是用其中一片指甲换走的东西。”
检查了一下跟踪器的完好程度，刘子谦又随手将其扔到了文莜洁的手里：“目前我没有激活它，别把它弄坏了。”
至于其他用于实验的东西……就不全是用指甲换走的了。
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右下方，刘子谦感觉那里空荡荡的，泛着丝丝缕缕的疼。
下一刻，他突然听到了文莜洁的声音。
“哇！你们来了这里之后都没有见过面吧？这么厉害！”看着那个跟踪器，少女惊奇地大喊道。
可同样也在看着那个跟踪器的周清却是大脑空荡荡一片，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地。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试图寻找可能存在的第二颗跟踪器。
“别摸了，只有这一个。”突然之间，他听到了刘子谦饱含无奈的声音。
对方叹了口气，再度伸手，拉上了他的衣服外套。
“呃，谢，谢谢。”周清磕磕巴巴地说道，下意识摸了摸那泛着冷意的拉链，又尴尬地放下了自己的双手。
“不用同我客气。”
刘子谦摆了摆手，后退两步，又将那个追踪器从文莜洁的手中拿了回来：“周清，我所谓的帮助就是这个，给我一个目标，我就能把它传送过去。”
“不需要调查，不需要推敲，你们立刻就能找到你们的目标。”
“……谁都可以吗？”听到这充满了诱惑力的说辞，周清心神一动，情不自禁地问道。
“自然。”刘子谦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淡到几乎无法看清的笑容。
如果谁都可以的话，那么……
“胡老师，也可以吗？”他轻声问道，可声音中却又是满怀期待。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话音刚落，刘子谦平静的面具便瞬间破碎了。
一直在注视着他的青年突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大声问道：“你说谁？”
“胡雨？”
叮，叮，当啷，叮……
无序的金属碰撞音在只有点点光亮的仓库里回荡，一团几乎完全融入黑暗的阴影立在这片空间的正中央，随着它的不断抖动，大量的跟踪设备从它的身上掉落，砸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而等到声音完全消失，站在两侧的秃头男人才走上前去，将那些零散堆叠在地面上的设备全部破坏。
“他们安插在我身上的跟踪器只有这些了。”属于胡雨的声音从那团蠕动的阴影里响起。
下一刻，人类的头颅从慢慢塌缩的阴影里钻出，随后是双手，躯干……直到双脚落地，那团阴影才融化在了黑暗之中。
扫了一眼地上零散的金属配件，胡雨的手指朝着身侧微微一勾，黑色的影子便迅速凝成一副眼镜，汇聚在了他的手心。
随后，他将那副眼镜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得清晰无比，看着仍蹲在地上，好奇地打量着人类设备的两个诡异，他笑着说道：“对诡异调查局只能追踪到这里，想必再过不久，他们就要赶过来了。”
“但看你们的样子，貌似是还想留在这里，和他们碰一碰啊。”
“不想！”话音未落，两个诡异便迅速起身，近乎异口同声地朝他大声喊道。
“很好，你们至少还算看重自己的性命。”
胡雨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跟我走吧，我正好也想听一听‘影魔’将你们驱赶出来的原……”
从体内突然传出的异样感打断了他的话语。
微微眯起眼睛，只是几轮呼吸的功夫，他便探出舌头，将嘴里的异物吐了出来。
那是一个跟踪器，小巧，粗糙。
就像一颗小小的纽扣。
亦或是一片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