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山庄。
江流左手一只蒸熊掌,右手一条烧鹿腿。
怀里还抱着一架烤全羊。
他嚼着满嘴香芋,乌溜溜的小眼睛紧盯着餐桌,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像床一样大的餐桌摆满了山珍海味,足有五六十道。
江流一身锦绣华袍,翡翠毛的金边晃亮。
可惜,被他弄得全是油污。
幞头也是最上等的苏湖丝绸,镶着猫眼石,宝顶光辉。
戴光脑袋上,把小脸衬的更小了。
许孝通在左,亲自给他斟酒。
杜翰东在右,亲手为他分羹。
一帮军官和门客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别急,都是你的,瞧把孩子给饿的。”许孝通温言相劝,笑容慈祥。
杜翰东也是满面春风,“来喝口汤顺顺,省的噎着了,这叫百味羹,用一百种名贵食材,灶上熬了十二个时辰,专门为你准备的。”
杜翰东舀了一勺,贴心的送到江流嘴边。
小家伙闻都不闻一下,先把烤鹿腿放进脚边一只大布口袋里。
口袋里装着鸡鸭鱼肉,还有一整只烤乳猪。
腾出手,他又抓了一块芙蓉桂花糕,塞嘴里。
见他光吃糕点,不吃肉。
许孝通就很好奇,“孩子,你为啥要把肉放口袋里呢?”
江流呜呜噜噜道:“带回去,哥哥吃。”
杜翰东甩手把汤碗摔个粉碎,怒气漫上脸来。
“我早说了,这招根本行不通,他一个傻子,董什么恩遇,知道啥礼贤下士,直接一杯毒酒,省的节外生枝。”
“你急什么。”许孝通训斥道:“这才哪到哪啊,一个中三境强者能是好降服的?”
“可你瞧瞧他。”杜翰东指着满桌子菜,愤愤道,“宫里的御宴,也就这规格了,他还是一心想着那姓江的。”
许孝通道:“我听说这孩子是弃儿,那个江槐又是个鳏夫,想必也没尝过母爱的滋味。”
“大人的意思是,给他找个娘?”
许孝通轻轻颔首,“老杜,我听说你有个侍妾,月前刚刚妊娠,奶水正足。”
一刻钟后。
杜翰东的脸越来越难看。
心里把许孝通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但他不敢表露半分,“许司马,这招能行吗,傻子能知道啥叫母爱啊。”
许孝通胸有成竹道:“人缺什么,就怕什么,你一旦满足他,他就会对你死心塌地,刺史大人这个干儿子,我算替他收下了,老杜,你就等着贺礼吧。”
刚说完,一个丫鬟匆匆跑进来禀报,“老爷,不好了,那小孩把小夫人装麻袋里了,说是要扛回家给他哥哥当媳妇呢。”
杜翰东撒腿就往后宅跑。
等他再回来时,已是怨怒滔天,咬牙切齿道:“许大人,你出的……主意根本不灵,我那侍妾被吓死啦!”
许孝通面不改色,“这谁能想的到啊……老杜,节哀顺变,要不咱们再试试玩具?”
“还试个屁啊,我这就叫人准备断肠散。”
“休要胡闹,我告诉你,就算舍弃春巢山七寨,也不能放弃江流。”
杜翰东深知自己的地位,他妹妹也就是安佑常的一个侍妾,要是惹了安刺史,自己这个舅哥屁都不算。
他只得忍着满腔怒火,吩咐仆人把儿子的玩具通通找来。
这回,很快就有仆人来禀报,“大人,老爷,那小傻子把送去的木马木偶全劈碎了,说是要带回家烧火。”
杜翰东已是耐心耗尽,当即命人去准备了一碗果子露,准备毒死江流。
许孝通却抢先一步,把一包药倒进了碗里。
“这叫噬心霜,能让人彻底失去所有过往记忆,变成一张白纸,本来是给春巢山那七位寨主准备的,这一小包就值数万两白银,不过也值了。”
他得意的搅动着碗里的露浆,吩咐人把江流唤来。
不一会儿,江流就被几个门客领来了。
他背上背着个布口袋,汤汁油水噼里啪啦流着。
双斧别在腰里,手里还提着两捆木柴。
幞头也不见了,光脑袋上明晰晰都是汗珠。
许孝通起身相迎,竟拿正六品的官袍袖子给江流擦汗,“瞧把孩子给累的,来,喝碗果子露,解解渴,还是冰镇的呢。”
江流是真喝了,接过来就喝。
厅中几十号人不错眼珠的盯着他,直到碗底朝天。
许孝通严肃的告诫所有人,“等会儿不许吭声,他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将会成为他新的人生的开端。”
江流一饮而尽,打了个饱嗝,也不说话,扭头就走。
许孝通见反应不对,也变了脸色。
噬心霜服下之后,最先的反应应该是倒地哀嚎才对。
这药直接作用于大脑,清洗记忆的过程十分痛苦,若是用在普通人或者修为浅薄的人身上,多半过不了这关,直接殒命。
因此,这药很少有人使用。
朝廷更是把它列为禁物。
许孝通正犯嘀咕,忽见走到门口的江流身子一僵,摔倒在地。
他赶紧跑过去查看,这小子竟然晕了过去。
“这情况对吗?”杜翰东见许孝通一脸疑惑,上来询问。
“少见,应该跟他本身就痴傻有关。”许孝通自信的分析,“先送后宅,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一旦醒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江流的事总算告一段落。
杜翰东马上就开始下一话题。
“许大人,攻城的事得抓紧了,裴度一旦拿到咱们通匪的证据,那就完了。”
许孝通依旧信心满满,“这事已经不用咱们操心了,裴度拿了金霞寨的人,郑九姑岂能善罢甘休。”
“可我担心郑九姑一旦拿下靖安,会不会来打我们,这帮人可是喂不饱的豺狼。”
许孝通冷笑一声,“除非她不想要自己闺女的命了。”
杜翰东恍然醒悟,“莫非大人带来的那小妞是郑九姑的女儿?!”
许司马笑而不语。
杜翰东脸上也渐渐漫出笑容,“那我们现在就等着看好戏喽。”
“不,裴度不足挂齿,被秦守业抓来的校事郎才是最危险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他秘密潜伏在靖安县衙,究竟有什么目的。”
…………
同福客栈。
江风滚鞍下马,飞身冲进大堂。
见王贯还在审问董大,就气不打一处来。
上去就把他头上的木桶摘了。
王贯抱住了脸,就往楼上跑,“少爷,你变坏了。”
江风也跟着上了楼。
马长忠不知去向。
林自插对镜玩自恋,也不知看了多久,依旧津津有味。
见江风进来,他扭着曼妙的身姿迎上来。
江风抬手一指,“坐回去,别动。”
他那一脸阴郁吓住了林自插,委委屈屈坐了回去。
“那大马脸呢?”
“说是回京都了。”
江风一听,脑袋就耷拉了。
自己带着人在城里闹了半夜,马长忠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什么。
看来,这是溜了啊。
“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江风不死心,继续问。
“没有。”
“那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江风越问越怒,把林自插吓得嘤嘤哭了起来。
“我就跟他说赵兴霸本名叫赵腾空,再也没有别的了。”
这是啥了不起的秘密吗,值得你马长忠匆匆回京?
借口,都是借口。
官场老油条,哪个不会这一套。
江风彻底没了脾气。
厢军指望不上,连马长忠都玩起了失踪。
自穿越以来,江风第一次尝到了无助的滋味。
连校事郎都不敢动的人。
光凭他江风手里这几个人,拿什么跟一个藩镇硬刚?
穿越者人生刚刚有点起色,难道就这样撒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