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体检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那么远，车子在柏油路上疾驰，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景色快速的在车窗倒退，我却没有心思去欣赏。
路上的车很多，但是马路也很宽阔，所以倒也不显得那么拥堵，我们镇上到城里几乎是一条直线，国道上的车速一直都没有慢下来，平常很少坐车的我倒也不觉得有多难受，但是慢慢的接近城区，车速时快时慢，偶尔还会来个急刹车，虽然汽车里放的香薰味道很是好闻，但是还是能够闻到时有时无的机油味道，尽管车窗开着一条缝隙，我还是感觉闷得有点心慌。
路边的田野逐渐的变少，慢慢的开始出现林立的高楼，车速也越来越慢，而我感觉汽车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起来，就像是把我塞进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子里，氧气逐渐的缺失，我的脸色也慢慢的变得苍白起来，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重到有点睁不开眼睛，困意袭来，我相信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难受，胃里不停的翻江倒海泛着酸水，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把自己的头靠在车窗上贪婪的呼吸着从缝隙里吹进来的新鲜空气，这让我好受了不少。
“你怎么了？”辰儿坐在我身边注意到我的不适，连忙凑上来问道。
我摆了摆手，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你是不是晕车了？”辰儿有点担心。
“不知道……难受……”我几乎是强撑着说出这几个字。
“我帮你把窗户再打开一点透透气……你现在感觉冷吗？”
我摇了摇头，随着头部的晃动，我身体的不适好像更严重了，我表情痛苦的歪倒在车座上，再也不敢做出任何的动作，我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吐出来。
辰儿没有探过身来打开我这边的车窗，反而把自己那一侧的车窗给摇了下来，车速不快，但是车窗外的风还是能够吹进来，由于不是直接对着我吹，所以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微凉，吹拂在我的脸上，我感觉舒服了很多，贪婪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车子内的机油味道也变淡了很多。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能是太难受了，第一次坐那么久的车，我实在是吃不消。
我做梦了，梦见了薛子杰，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因为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的遗憾，我奋力朝着他奔去，可是明明很近的距离，我却追不上他，不管我怎么跑，我和他的距离始终没有接近，他就那样微笑着看着我，冲我招手，我多么想扑到他的怀里，可是我做不到。
“哥！”我拼尽全力朝着他呼喊，声嘶力竭的呼喊，我的眼泪流了出来，为什么，明明他就站在我的面前，他为什么不走上来抱我一下，像以前那样。
“怎么了？我在呢……”耳边传来的声音把我从梦里惊醒了，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辰儿的脸，满脸的关切和担忧的看着我。
“我……我怎么了？”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变了，到处都是车水马龙，汽车像乌龟一样慢慢的前进着，还没有旁边的行人走的速度快，远处红绿灯的光芒从挡风玻璃照射进来，到处都是高楼，遮住了阳光。
“你是不是做梦了？我看你哭了……”辰儿从车座上的抽纸盒中取出一张纸，帮我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
“没……没事……”我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连忙接过他手中的纸巾擦了擦眼泪，刚才睡着的时候我可能是说梦话了，我甚至自己都能听到我奋力的呼喊出的那个称呼，说梦话能把自己给说醒，我也是没谁了，而且还是在辰儿面前……
说起来，从认识辰儿到现在，我从来没有主动叫过他一声“哥”，也许是在心里还不算完全认同吧，他这个人很奇怪，有的时候对我很好，就像薛子杰和薛子成对我那样，有的时候吧又能把我给气的想揍他一顿，完全就没有一个当哥哥的样子，不知道是该说他有两个人格呢，还是应该说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人呢？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对我好的时候我几乎都快要接受他是我哥哥这个事实了，结果他当头给我来一顿棒喝让我迅速的远离他，这就是我和他相处的模式和状态。
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解释一下我这声“哥”不是在叫他，因为目前为止在我的心里我只认可的哥哥是薛子杰和薛子成，哥哥这个称呼对于我来说有着很特殊的含义，毕竟他们是陪伴我长大的人，但是当我看到辰儿那满脸对我的关切后，我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这是一个误会的话，那就让这个误会成为辰儿心里美丽的误会吧，我不太想让辰儿失望，更不想他错付了那种对我的关怀，可能也有些自私的想得到属于他的那份照顾，毕竟薛子杰和薛子成我很难有机会再见了，虽然辰儿表现出来的很少，但是终究聊胜于无不是吗？
其实从镇上到城里花费的时间并不长，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的，所以到了城里的时候时间还很早，爸爸把车子停在了停车场里，我扶着辰儿下了车，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停放的整整齐齐的车，虽然说我这辈子才过了几年而已。
辰儿下了车之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走到后备箱的位置准备拿行李，妈妈连忙阻止了我：“先别急，还没有到家呢，这里是医院……”
医院？来医院做什么？
我有些不解，可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辰儿的腿受伤那么久了也是时候来医院检查一下了，不过我却感觉挺尴尬的，一个从来没有进过城的农村人突然来到这么大一座城市，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认识，我感受不到任何的归属感，我不属于这座城市，我可能只属于那座普通的小村子，那里有我最美好的回忆。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觉很陌生，陌生到我不敢去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只能默默的跟在辰儿的身边，满脸好奇的看着周围的所有新鲜事物，似乎除了辰儿之外，其他的东西全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你怕疼吗？”我和辰儿走在爸爸妈妈的后面，辰儿突然小声的问我。
“啊？什么意思？”我有点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来由的突然问我怕不怕疼干嘛？难道又有什么阴谋？
我顿时警惕了起来。
医院的长廊里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喜欢这种味道，感觉很刺鼻，辰儿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口罩，我不明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立刻做出防备姿态以防他的不怀好意，只见他拿着口罩就准备往我脸上捂，我一看他的动作就有点害怕，连忙躲开，他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过来……”
“干嘛？”我不情不愿的凑到他的身边。
辰儿一把把我拽到他的面前，然后把口罩戴在了我的脸上，我顿时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了，这家伙莫不是要把我憋死吧？我才刚来城里就开始下黑手了吗？果然还是忍不住暴露自己的本性了吧！我连忙伸出手想把口罩摘下来，结果辰儿用力拍了一下我的手阻止了我：“医院里病毒和细菌太多了，戴上口罩能防止传染！”
听不懂……不过感觉好像消毒水的味道淡了许多，虽然呼吸还是有些不畅通，但是总比空气中一直都有这种难闻的味道强的多。
“你干嘛那么怕我？”辰儿从口袋里又取出一个口罩戴在自己的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声音瓮声瓮气的。
“没有啊……”其实还真被他说对了，我确实挺怕他的，是怕他害我……毕竟和他认识这些天里，在我的印象中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干什么好事，但是其实仔细想想他好像也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他的印象会是这样的，可能这就是刻板印象吧，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主观上给我的感觉就不是特别好，再加上他刚才没来由的问我怕不怕疼……好吧，我承认我是在找借口，但是我可不承认我怕他！
“你刚才问我的什么意思？什么怕不怕疼？”我连忙转移话题道。
“没什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辰儿冲我眨了眨眼睛，气得我真的想给他来一记扫堂腿，让他和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但是我估计我这样做的下场应该会很惨，毕竟现在身边没有人保护我了呀……
可能是没有和他们一起生活过，我总感觉我自己是一个多余的外来者，对所有人都怀有一种戒备心，也许是因为刚来到这座城市，内心没有安全感吧，不过幸好还有辰儿，虽然他平时挺不靠谱的，但是在他的身边，我至少还能放松一些警惕。
“昱儿……来……”正当我在想着怎么给辰儿一些教训的时候，妈妈突然冲我招手。
我乖乖的走到妈妈身边，妈妈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一会儿你跟着医生去房间里做一些检查，医生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在外面等着你好不好？”
“做检查？来医院不是给辰儿做检查呢吗？”我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
“他一会儿也要做的……”妈妈看了一眼辰儿，眼神中看起来有点失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好吧……”我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我都和医生接触的不多，平时生病的话一般都是吃点药就好了，就算是平常有一些磕磕碰碰，最严重的时候也就去村子里的诊所打个针什么的，当我看到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医生时，我还是有一些紧张的。
诊室里的好多设备我都没有见过，看着这些冷冰冰的大型机器，一个个的都像是洪水猛兽一样，让我感觉有点恐惧，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我根本就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所以印象也格外的深刻，长大后慢慢明白了，我记得当时做了什么x光，CT之类的东西，我也明白了辰儿为什么问我怕不怕疼，当那很看起来就特别恐怖的粗大针头扎进我的血管里，看着鲜红的血液从针头里流进真空管里的时候，我感觉脑袋都有点发晕了，是真的很疼，疼的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从小就没有怎么打过针的我，哪经历过这样的折磨，一波检查下来，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从诊室里出来的时候，我的双腿都有点打颤，走路都有点不稳了，整个人都是扶着墙壁蹒跚前进的，在这刚开春还没有暖和起来的天气里，我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怎么样？还好吗？”妈妈看我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扶住我。
“没事……”我摇了摇头说道，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快要哭了，我好好的在村子里呆着不好吗？非得来城里受这个罪，本来憋了好多天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就崩溃了，我在走出来的路上就已经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辰儿都问候了一个遍，当然只是心里埋怨一下而已……
“没事就好……你先和爸爸一块儿去凳子上坐一会儿吧，我扶着辰儿去里面检查……”妈妈把我扶到爸爸身边坐下。
辰儿？对哦！辰儿也要做检查的哎！一想起来辰儿也要像我一样受一遍罪，我顿时又充满活力起来，腰也不疼了，腿也不软了，生龙活虎的从凳子上跳起来，举着手非常积极的向妈妈请愿：“我扶着辰儿去！”
“我看你不是想扶着我去，你是想看我被抽血吧！”辰儿没好气的说道，一语道破我心里的小算盘，那又如何？我扬了扬笑脸，一副我就是这样想的，被你看出来了，可是那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办呢的表情，我估计我这个表情也像辰儿平时说话一样，特别欠揍……
“昱儿乖……你和爸爸在这边休息就好，妈妈陪着辰儿去做检查就行了……”还没等我说话，妈妈就伸出手把我摁在了凳子上说道。
“为什么啊？”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感觉妈妈阻止我去看辰儿的笑话，这着实是有一些偏向了，虽然我脑子里现在还没有偏向这个概念，但是我能感觉到，妈妈对我和对辰儿的态度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诊室里那些仪器都有辐射的，你们又都是小孩子，在里面太久对身体不好，乖乖在外面等我们出来好吗？”妈妈耐心的和我解释道。
“好吧……”我有些不开心的撅起嘴，虽然妈妈说的话不能让我完全信服，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本来对这个家就没有太多归属感的我，顿时又感觉到了自己在家里的格格不入，这让我心里很是难受和憋屈。
“一会儿等辰儿抽血的时候我出来叫你……”临走前，妈妈笑眯眯的冲我眨了眨眼睛说道。
听了妈妈的话我顿时又兴奋起来，这情绪的一波三折像是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的，真的是太刺激了，我一脸坏笑的看向辰儿，我很清楚的看到妈妈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辰儿的步子明显的顿了一下，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妈妈，估计他也没有想到，最终还是难以逃脱被我嘲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