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后,考虑到路途较为遥远,李强担心林阳的身体支撑不住,建议在省城住一天,等休息好了再回村里,但林阳不同意,坚持现在就回去。李强无奈,只好在机场的租车中心包了一台好点的车,价格却是不菲。
一路上,林阳的精神都很好,一点都不困,甚至还有些小兴奋,他指着路边的农田说:“李强,你知道吗?我跟着父母第一次到农村时,就是下田去捡稻穗,那些小朋友还带我去小河里拿着个簸箕去打鱼,在小溪里去摸石螺”。
李强微笑着,这些是他从小玩到大的节目,对于自己来说算不上什么乐趣,林阳却是兴致勃勃。一路东张西望,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好奇心十足。李强给柱子婶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回去吃饭,还有林阳。
回到镇里,已是下午六点多,李强特意让师傅停车,在镇里的熟食店买了一些熟食,林阳看着门口的桑树说:“这是什么树”?
老板热情的说:“桑树,你要是早三个月来就好了,那个时候的桑葚最好吃,酸酸甜甜的,现在已经过了时节,明年才有了”。
林阳脸上有点失落:“长这么大还没尝过桑葚的味道呢”。
回到村里,柱子叔就在门口候着,看到车子后,帮忙拿下行李。
看到柱子叔,林阳笑了。“柱子叔,又来叨扰你了”。
柱子叔看着林阳瘦削的身体,脸上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心里也很不好受,他搓了搓手说:“林老师不嫌弃就好,喜欢就在这里长住好了。农村虽然没有城市那么繁华,但是胜在空气好,这里的山水养身体呢”。
林阳看了看那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心情愉悦的说:“好,以后我就跟着柱子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了,柱子叔不要嫌我毛手毛脚就行”。
“吃饭了,你们快进来啊,在门口干什么”,柱子婶在院子里喊到。
柱子叔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张大圆桌,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李强把熟食递给娟子,又对柱子叔说:“叔,把婶婶酿的桑椹酒拿出来喝呗,我嘴馋了”,李强想起镇上林阳说还没吃过桑椹,特意让柱子婶拿来自酿的桑葚酒给林阳尝尝。
柱子叔倒是有点迟疑:“喝酒对林老师的身体怕是不太好吧”。
林阳爽朗的说:“没事,就喝一点点”。
农村的夜空很美,天上繁星点点,李强在院子里陪着林阳看星光。林阳抬头仰望星空,努力分辨北斗星,喃喃的说:“农村的星空好美,在城市里怎么能看到如此美丽的星空呢?都被尘埃遮住了,小时候父亲告诉我,找到北斗七星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什么北斗七星?李强抬头只看到漫天的星空,李强自嘲的笑了笑:“哥,我不知道哪个是北斗七星”。
林阳摇摇头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你说,人死后真的会以另外一种形态存在于世间吗?还是说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
李强哑然失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想了想说:“以前我听村里的老人说,人死了不能带着怨气走,人有怨气魂魄就会滞留在人世间,再也不能进入轮回,生生世世都在世间,直至灰魂飞魄散。我更相信的是死去的人都能进入轮回,就像红梅和小海,我想的是他们已经走完了今生的苦难,现在去另外一个世界享福了。我不希望人们说的那样,死去的亲人会在天上看着我,保佑着我,那没有意义。我更希望的是他们不要留恋这个世界,而是忘掉今世的悲苦,去另外一个世界重新开始新的人生”。说完,李强回头对着林阳舒心的一笑,笑容很温暖又带着一丝丝的苦涩。
林阳看着星空,脑海里想的却是李强的话,话糙理不糙,是啊!为什么自己不能换一个角度去看呢?林阳扭头又问李强:“那你经历过这么多事,是不是觉得人生很苦”?
李强沉默了一会说:“苦不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苦也要咬牙走下去,我最苦的事只有三件,爷爷去世,红梅走了,没能救回小海,哥,你知道吗?之前你问我父母去世了是什么感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是什么感受,说真的,我父母去世我没有太多悲痛的感觉,只是觉得他们又一次离乡背井而已,因为从我记事起,我父母一年到头见不了两三回,他们去世了我也只是在出殡的时候大哭了一场,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每天都去他的坟头陪着他说话,持续了一年多”。
说起爷爷,眼睛唰地就红了,李强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缓缓的说:“一直以来这个家都是爷爷和我相依为命,爷爷在家就在。我以前恨过我父母,为了赚钱对我不管不顾,等我做了父亲后,我才知道我的父母没得选择,他们也是想要家里过得好一些而已,那时候我就没有再恨过,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可悲”。
“我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在我八岁的时候,有一次爷爷带我去镇里买些生活用品,因为一场大雨错过了路过村里的班车,爷爷带着我慢慢往村的方向走,当时走了一段路我就已经很累很累,不想再走了,爷爷都弯下腰准备背我回去了,恰好同村的一位叔叔骑着自行车回村,我爷爷就让他捎我回村,他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回来”。
李强看着星空,回忆到:“那天晚上的星空比今晚更美更亮,我回村后晚饭都没吃,就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等我爷爷,等了好久好久,时间越来越晚,始终都没见到爷爷,我第一次觉得慌张和无助,那一刻我很怕爷爷丢下我不理,当我快要哭的时候,爷爷回来了,满身泥泞,鞋子上全是泥巴,看到爷爷的刹那,我又感觉到我的世界回来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那天晚上爷爷的笑容我都还记得,很慈祥很暖和”。
“但很可惜,那次之后爷爷的身体就越来越差,终于都没熬过那年的冬天,他去世那天,我的世界都崩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放学后就去后山他的坟上坐着,直到天黑我才回家,柱子叔因为这个事情骂过我很多次,后来他也不骂了,到时间了就上山把我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