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后,林志军和韩立山联袂找到李强,林志军见面就说:“李强,你舅舅何金水因为涉嫌制毒运毒贩毒,已被警方逮捕”。说完后,两人紧紧的盯着李强的神色,可李强心里毫无波澜,面无表情。这一天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他淡淡的哦了一声,而后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终于结束了吗?他心里轻轻的问。
林志军和韩立山互相看了一眼,两人本打算在李强身上找出突破口,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可能。
林志军走到李强的面前,好一会才说:“你是真不知道你舅舅制毒的事情吗”?
李强抬起头不解的看着林志军,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韩立山上前来还想说什么,被林志军一把拉住,两人头也不回的走了。路上,韩立山问:“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林志军停住脚步,闭眼思考了一会才说:“不是不让你说话,而是没有必要再去问李强,我现在反而想清楚了,何金水和李强是两个人,他们之间肯定有事,但我也可以肯定,李强绝对没有参与到何金水制毒贩毒的事情中”。
“为什么”?
“因为亲情,因为内疚,因为别的原因”,林志军回想了下何金水对李强的态度,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李强心里也很不好受,这个晚上他翻来覆去想了好久,天一亮,他就拨通了林志军的电话,淡淡的问:“林队长,我想问问我能离开了吗”?
林志军一时之间没有把握,他轻声问:“你要去哪里”?
李强也没打算隐瞒,直接说:“我想回去拜祭我的妻儿,还有我的大哥林阳,然后会去南洲市拜祭周成勇等人,最后落脚应该是在小四的孤儿院,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安排人员跟着我”。
李强的落落大方,反而让林志军放心,他说:“行吧,电话别关机,能让我联系到你就行”。
李强收拾好简单的行囊,独自一人回了李家庄,在镇上买了一些拜祭的物品,一个人静悄悄的进了山,没有惊动柱子叔他们,站在林阳的墓前,李强心里千头万绪,最后缓缓的跪在地上,认真的磕了三个头,轻声说:“大哥,我决定赎罪”。
离开了李家庄,李强再度回头看了眼从小长大的地方,最后眼光深深的看了眼自家的方向,深沉而凝重,挥了挥手,没有流泪,没有说话,身影消失在风里。
回到南洲市,小四接到李强后,有些兴奋,毕竟好久没有见到李强了,李强可以算是小四为数不多的朋友,在小四心里,李强虽然没有戴哥的豪气干云,但也是能托付的好大哥。
夜里,在孤儿院的院中亭子里,小四拿了一些啤酒,还有一些小吃,两人在亭子里默默的喝着酒,李强看了眼欣欣向荣、不再一副落败迹象的孤儿院,心里多少有些慰藉,他轻声说:“小四,你曾经和我说过,你最痛恨的就是人贩子是吗”?
小四狐疑的看了眼李强,他是痛恨人贩子没错,但不包括小芬。他笑嘻嘻的说:“怎么了,强哥”。
“我曾经也是个人贩子”,冰冷的话语从李强嘴里蹦了出来。
犹如晴天霹雳,小四拿着酒瓶的手停在空中,张大了嘴,一脸惊讶的看着李强,李强扭头看着小四,苦涩的说:“我为什么会成为人贩子?我到现在都没想清楚,可能是因为穷吧。可我现在很后悔,自从我儿子被拐后,我才清晰感觉到这种痛苦,苦情话我就不多说了,一切都是我自作孽,今天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我要像小芬那样去自首了,一些事情我要托付给你了”。
小四好久才调整过来,嘴角扯了扯,而后轻声问:“小芬姐其实早就知道你也是人贩子了是吗”?
“应该知道吧”。
小四长舒一口气,点着头说:“以前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没有再干这种事,我还认你是我的好大哥,你说吧,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办的”。
李强心里流过一阵暖流,这一生萍水相逢的人太多,但熟悉自己的,不熟悉自己的都给予了自己很多,李强站起身看着黝黑的天空,轻声说:“明天我就要回去临桂市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希望你能每年清明的时候回去一趟我家里,给我的妻儿、还有林阳上柱香就成,我那包就不带走了,里面还有一些存折和银行卡,密码我都写好了”。
小四点点头,爽快的说:“行,这不算什么事,我一定会办好的”。
“谢谢,我走了,不用送,也不要去探望我,没必要”,说完,李强拿起桌上的酒瓶,和小四碰了碰,而后一仰而尽,重重的放下酒瓶,李强朝着小四咧嘴一笑,没再说什么,大踏步的转身离去,看着李强远去的背影,小四缓缓的站了起来,没有挽留,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目送李强离开。
回到临桂市,李强没有任何停留和迟疑,直接打通了林志军的电话,轻声说:“我想和何金水见见面,或许能帮到你们”。
林志军想了好一会才说:“你先过来医院”。
林志军把李强的要求请示巫副部长,巫副部长思考了很久才点头同意,李强到来时,被带到重重警戒的四楼,何金水已经被带进去了审讯室,他以为又要进行新一轮的审讯了,说实话,这种审讯他已经厌烦了,该说的已经说了,无非就是等着判死刑而已。
林志军把李强带到审讯室门口,指了指里面说:“他已经在里面了,进去吧”。
李强扭头看向林志军,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突然很好,微笑着说:“有没兴趣旁听一下,你一直以来不是对我都很感兴趣吗?我想你听完会更有兴趣”。
林志军看了看李强,而后点头说:“行”。
看到李强进来,何金水的脸色终于变了,带着微微惊讶,脱口而问:“你怎么来了”?
李强拉过何金水对面的椅子,坐定后说:“我是来自首的”。
刚想坐下的林志军惊讶的看着李强,何金水脸色大变,拍着桌子大骂:“你发什么神经,你有什么罪,你又没有制毒贩毒,瞎扯什么”。
等何金水骂完后,李强淡定的说:“我虽然没有参与你那些制毒贩毒的事情,但我参与了你拐卖人口的犯罪事实”。
“你胡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没做过,林队长,他精神病发作了,他有病,别听他的,他是个傻子”,何金水情绪激动的大声喊叫。
我是傻子吗?或许是吧。李强心里默默的自言自语,林志军反而静静的坐了下来,他瞬间明白了刚才在门口李强话里的意思,原来这就是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啊。
“我来自首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痛苦,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别人。自从小海被拐后,我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份痛苦,怎么形容呢,切肤之痛吧。我不断反思自己的过往,越是反思我就越痛苦,每一天都像是煎熬,我发现我骗不了自己,也没法面对自己的良心。错了就是错了,再去如何狡辩都是无益的,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我想活的坦坦荡荡,能从容面对任何人”,李强没有理会何金水,又像是自言自语。
何金水微微张着嘴,讶异的看着李强,这还是自己认识的李强吗?自己费尽苦心,不惜以身入险不就是为了保全这个外甥吗?他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呢?何金水一阵苦笑,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喃喃的说:“你长大了,你有权去做主了,只是我对不起你的父母啊,以后我怎么去见他们啊”。
“我相信我父母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见到我这样做的”,李强坚定的说。
“你也别想着隐瞒什么了,等会我就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林队长,包括何子安,包括蓝辉他们几个,我知道的我统统都会说”。
蓝辉?何金水睁着眼睛,透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而后身躯微微颤抖,为什么李强会知道蓝辉等人的存在?他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何金水突然觉得恐惧,他的眼神里露出乞求,对着李强摇头,李强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李强不为所动,坚决的说:“那些人不值得你这样做”。
何金水嘶哑着声音说:“那何子安,那是我的亲儿子,是你表弟,那也不值得吗”?
李强一阵默然,而后轻声说:“不值得”。
何金水蹬着李强看了好久,突然嗬嗬的笑着,“是因为他参与拐走小海,害得你家破人亡,所以你对他恨之入骨?是,我知道,何子安很混蛋,但他是我何家的唯一香火,你这是要绝我何家啊”。
李强摇着头说:“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何子安这种人是不会悔改的,与其让他继续害人,还不如把他抓捕归案。另外绝你何家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自掘坟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或许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但今天来看,你那是害我,我如果按照你的路走下去,我肯定万劫不复,知道我为什么今天会来吗?我不是怕你把我供出来,我相信你不会暴露我。但我还是来了,是因为我想重新做人”。这句话更像是说给林志军听的。
李强说完对林志军说:“林队长,我和他见完面了,也了却一件心事了。谢谢您,现在我来自首了”,说完,李强站起来伸出双手。
林志军沉默着站起身,并没有拿出手铐,而是拉着李强来到了另外的房间,两人在各自的位置做好后,林志军递过去一根烟,两人沉默着吸了好一会,林志军才缓缓的说:“我没想明白,既然你知道了何金水不会供出你来,为什么你还要跑来”。
李强咧嘴一笑:“是说我傻吗”?
林志军摇头,李强说:“如果我说我早就有悔过之意,你信吗”?
林志军点头,“我相信,应该是你儿子被拐那一天起你就后悔了是吗”?
“是啊”,李强叹了口气说:“或许这就是天道轮回吧,好了,不感慨了,说说我知道的事吧,希望能帮到你们”。
在李强的供述下,警方很快掌握了何金水犯罪团伙的证据,何金水因为李强的出现,情绪低落,等林志军把主要运毒团伙成员的名字念出来时,何金水再无抵抗,放下了心中的侥幸,他现在度日如年,也明白警方没把所有事情搞清楚,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只是他一直没明白,李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团伙。
很奇怪吗?李强嘴角微微一翘,那次在杨南县的偶遇让他起了警惕之心,对于何金水身边的人他都特别留意,而那个蓝辉除了杨南县偶遇外,还在北山市的酒店遇到过,这就让李强明白了蓝辉是何金水的心腹,这种心腹李强当然不会错过。
再加上从何金水在长丰市作坊获取的账本,里面一些隐晦的信息也让李强读取出来了,但李强也耍了一个心眼,这么长时间他只调查出了蓝辉,只知道名字,其余的信息就不清楚了,他故意说自首,而后再说蓝辉的事情,无非就是让何金水的心理防线崩溃。
有了何金水的口供,案情进展很快,警方迅速掌握了何金水犯罪团伙的主要线索,开始布控抓人,而李强走进看守所的时候,临关上门的时候,林志军拉住了李强,轻声说:“你的事情就在这里结束,不会传回你村里去。另外,我们把你的自首立功的事情也上报了,相信检察院和法院会慎重考虑量刑的,你还年轻,出来后希望你真的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李强感激的点头,“我会的,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活在阳光下,以后出来我就去小四的孤儿院帮忙,为自己以前的罪行赎罪,谢谢你,林队长,一直以来都没有跟你说这句话,今天的场景虽然有些难堪,但我是真诚的”。
林志军抿着嘴拍了拍李强的肩膀,“我和这里的管教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为难你,若是有人欺负你,找我!出来后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铁门重重的关上了,李强没有回头,平静的往前走去,未来会怎样,谁知道呢。
林志军心情说不出莫名的悲伤,他对李强的观感从怀疑到厌恶、再到欣赏。当他知道李强迟迟不肯自首的原因之后,他甚至产生了不该抓捕李强的感觉。只是,国有国法,并不因为某个人的善心大发而原谅他其余的罪行。
一年后,清明节,下着朦胧小雨,一个人带着祭品来到李强妻儿的墓前,摆放好祭品后,那人轻轻的说:“嫂子,侄子,我代表强哥来看你们了,你们保佑着强哥在里面顺顺利利,不要让别人欺负他,等他出来后,他会亲自来给你们上香的”。
在李强妻儿墓前呆了一会,小四又来到林阳的墓前,看着墓碑上已经泛黄的照片,小四对这个不甚熟悉的林阳也产生了敬意,他对林阳说:“林阳大哥,强哥开始拥抱阳光了,你放心吧,他不会再入歧途,你安息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