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加走上天子车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刘协登上车，伸手拉住白加的手，挤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大将军，走，陪朕回宫吧。”
白加惊讶的看向刘协，这孩子今年才十岁吧？
刘协看起来很瘦弱，虽然贵为皇帝，却总带着些萎靡。
白加刚想把手抽出来，就感到刘协的手在微微的颤抖，里面还有许多的汗水。
白加想起自己家中的孩子，忍不住反握住刘协的手，微微一笑：“陛下，没事了。走，臣陪你回宫。”
“颜良、文丑何在？”白加朗声道。
“末将在。”两位兄弟出列抱拳。
“带兵开路，但有惊扰圣驾者，杀无赦！”白加语调铿锵。
“是！”两位兄弟大声回应，各带本部向前而去。
刘协的手刚刚一颤，那个“杀无赦”让他想起宫廷里那惨烈的一幕幕。
白加感受到这一下颤抖，不由得伸手去抚摸刘协的脑袋，“陛下，没事了，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白加的抚摸让刘协身体一顿，可他很快露出幸福的表情，声音也带着些柔软，“大将军，好久，好久没有人对朕这样好了。”
唉，说起来还是个孩子，还是个死了爹娘的可怜孩子啊。
白加一拉刘协的手，“放心，以后都不会有人再伤害你。”
颜良文丑向前，天子车驾紧随其后，诸侯在后跟随，大军在最后，向着洛阳城内进发。
仿佛人们都忘了李儒，忘了徐荣，这两位就被众人留在了那里，没有人说该如何处置。
荀彧留到了最后，对徐荣道：“徐将军整军吧，后续主公自有安排。”
徐荣应了一声，就去整军。
至于李儒，荀彧站在他的身边，久久不语。
李儒缓缓起身，微笑看向荀彧，“文若先生，不如将我下狱如何？”
荀彧皱眉，“杀了多少人？”
李儒摇头，“不知。”
“为何不知？”荀彧感觉心中很不舒适，李儒这个人，实在是太阴冷了。
李儒微笑，“宫廷之内，仅留天子一人。”
“嘶~”荀彧想过李儒大开杀戒，可是没想到，做得这么决绝。
“洛阳城中，除卢植将军提前庇护，大户应该十户九户皆破。只是西凉军只为财货，杀人几何，确实不知。”李儒说得轻描淡写。
荀彧深吸一口气：“你是在逼主公杀你吗？”
李儒摇头，“人皆求活，为何李儒求死？”
“可你所作所为必然天怒人怨。”荀彧盯着李儒。
“君择臣，臣亦择君。”李儒坦然的把手背在身后，“战战兢兢的谋士，我在董卓那里做够了。若大将军不是明主，那就是我李儒看错了人。”
荀彧沉默了，李儒这是在赌，或者说他的生死就是给白加的考验。
如果白加是仁义之君，一个杀戮宫廷的李儒，他绝对不会留下。那李儒必死，仁义之君也不是李儒的明主。
如果白加是嗜杀成性的君主，那李儒也必死。因为李儒的所作所为，杀了他反而会获得天下人望。
李儒在赌的是，白加是奸雄。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他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臣子依旧有需要的君主。
甚至奸雄更需要李儒这样的臣子，因为不管是管宁、卢植或是荀彧、沮授，都太正了。即便是郭嘉这样的计略鬼才，也很少会下得了这么狠毒的手段。
如果白加是奸雄，那李儒就是他最需要的人。是可以为他包下所有脏活并且甘之如饴的人。
“李儒，主公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荀彧说道。
李儒微笑，“文若先生，您也并不确定，不是吗？不如文若先生去劝主公杀我，如何？”
荀彧皱眉，看向这个让他极不舒服的谋士，“你以为我会劝主公留下你吗？”
李儒淡然一笑，“文若先生但可施为，李儒不怨。”
荀彧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抓了，下狱，请主公定夺。”
说完，荀彧骑马，向着洛阳而去。
李儒却一直保持着微笑，“主公啊，荀文若这样的君子，怎么可以执掌你暗处的那些力量呢？”
他摇头，“主公，李儒看你到底会如何对我。”
白加此时哪有心思去管李儒？他现在震惊于洛阳的惨状。
天子车驾进城，路两侧的人早已经被颜良、文丑带人清理。
但是匆匆之间，路边的血迹依稀可见，甚至偶尔在墙角可以看到倒毙的尸体。
一路向前，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身死，不管是大户高门，还是贫苦百姓。
“这都是西凉兵做的？”白加感觉浑身难受，他虽然也见过许多生死，但是一座城市被破坏到如此程度，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最靠近天子车驾的就是卢植、皇甫嵩。
卢植说道：“董卓之恶毒可见一斑。”
皇甫嵩看了卢植一眼，有些阴阳怪气道：“何以见得？”
卢植瞟了皇甫嵩一眼，缓缓道：“家家户户的忌日，就是为他董卓做忌，这不就是他要拉上洛阳陪葬的原因吗？”
这话一出，刘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对卢植印象还是不错的，不但行礼甚恭，而且一直对他都很温和。
难道真的是董卓要拉洛阳陪葬？他有些动摇，因为拉着他手的那个男人是如此的温柔，他的手又是如此的有力。
皇宫门前，是徐荣留下的一千士兵在守卫。
当颜良文丑抵达，那些士兵顺从投降。青龙军迅速进入宫中，将所有的要害位置都进行守卫。
颜良回来复命，告诉白加可以进宫。只是颜良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看了白加一眼，欲言又止。
白加皱眉，“四弟有话，但讲无妨。”
颜良抱拳：“大哥，皇宫之内，无一活人了。”
白加感觉到心底一阵翻滚，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乱世人命如草芥，这才真切的明白李儒说得那句“屠戮宫廷”是什么意思。
宫门前此刻已经聚集起了许多人，不止有联军官兵，还有许多洛阳的大臣。
昨夜他们的家中大多遭遇了劫掠，有许多人已经不知踪影，可此刻他们同时想到要来宫门前看看。
昨夜的西凉兵一定遭遇了大变，这变化是什么？天子还在吗？今日的皇宫就是他们获得这些消息的地方。
他们来了，见到了与天子共同乘坐一辆马车的白加，还有跟随而来的诸侯，和白加阵容严整的军队。
白加看众人到来，对所有人道：“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一起进去吧。”
宫门打开，里面是已经被李儒、徐荣简单收拾过的场景。
尸体被堆砌在了一些犄角旮旯，但是冲天的血气依旧让人闻之作呕。
白加想要伸手堵住鼻子，可却生生忍住。
这偌大的皇宫，已经只有皇帝刘协一个活人了。
他拉住刘协的手，“走吧皇上，咱们去上朝。”
白加一拉刘协，向前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