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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9章 一曲《越人歌》

    越入夜,街上的人越多。

    还有一些少年郎追在碧油车后吟艳诗。

    赵智、赵礼几个大孩子看得心痒痒的,和李家三兄弟、罗大郎、罗二郎追了上去。

    赵义戴着一个“踏摇娘”面具,穿着胡姬的裙子,看起来是个高挑的美人儿;

    易青青却穿男装,戴昆仑奴面具,两个人牵着手离开。

    七郎啧啧两声:“年轻真好。”

    董月明看了他一眼:“说得你好像很老一样。”

    七郎叹息:“当年元夜时,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如今孩子都三个了,不由得感叹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董月明也同时想起那年元宵,两人已经定了亲,在益州街头吃馄饨……

    骆宾王探出一颗毛茸茸的狼头,双目亮晶晶:“叔父,你这句诗真好!”

    七郎:“……你怎么还在?”

    多碍事?我跟媳妇说话呢!

    骆宾王瞟向孩子群中的红狐狸,一本正经地说:“我才不跟他们去。罗大郎和罗二郎戴着罗刹面具,会挨打的!”

    人鬼情未了?

    七郎一想也笑了:“还是你聪明。”

    赵家小孩子多,一群大大小小的萝卜头在街上很显眼。

    长辈们虽看百戏杂耍,也留心小孩子们,防止被人冲散或遇到拐子。

    当然,长安、万年两县也不是吃干饭的。

    武侯在望楼轮值,居高临下地盯着全城;

    灭火的水龙、水桶、火钩在各坊待命;城中还有人巡视……

    元宵节的庆典会持续三日,长安令、万年令都要在官衙留守,不能回家。

    到了子时,官府在城楼放焰火。

    自从内侍省对外出售鞭炮和烟花,如今烟花已经发展出好些花样。

    七郎趁众人都仰望着天空,迅速揭开董月明的面具,在娘子脸上啄了一口。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董月明猝不及防,脸一片火热,见孩子们都被家人抱着看烟花,没有人留神这一边,才松了口气。

    这个人啊,刚刚才说老,转眼又成了跳脱的少年郎。

    七郎轻轻捏了捏董月明的手,露出得逞的笑容……灯火璀璨,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白狼凑到红狐狸身边吟了一首诗。

    红狐狸大声说:“你说什么?太吵了,我听不清。”

    大白狼见周围的人看过来,退后半步,不好意思再说第二次。

    很久以后,他每每想起此事都追悔不已。

    小孩子们兴致高涨,逛到后半夜才困得睡着,由家人抱回家。

    第二天,正儿和平虏揉着眼睛醒来,发现已经回到家了,坐在地上蹬腿:“哇哇~~还要过元宵节!还要去玩!”

    董月明哄着他们:“今夜还有。”

    小孩子眨巴着眼睛,挂着泪珠问:“明年也过元宵节吗?”

    “过。”

    小孩子们这才高兴起来,欢呼着冲到院子里。

    对于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来说,恨不得天天都过节。

    元宵三夜盛典,正月十四“灯火渐比夜来烧”,十五夜“殿廷灯烛上熏天”,十六夜“次第看灯俗旧传”。

    到了十七夜,琉璃灯收入库房,纸灯就烧了,“院院烧灯如白日”。

    十六夜女子“走百病”,女眷们结伴同游,男子不会同行,就坐在路边的茶楼、酒肆旁观街上的绰约风景。

    小娘子们不带他们,男人有男人的快乐~~

    七郎也到了东市的一座酒肆。

    今夜,他与佳人有约。

    才走到三楼的雅间,就听见女子清幽的声音唱《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推门进去,只见阿史那贺鲁在自斟自饮,两个戴着面具的男女乐伎边舞边唱。

    七郎摇着羽扇,施施然在贺鲁旁边坐下,笑道:“你今日很有品味。”

    这轻灵优雅的越人歌,可比闹哄哄的胡姬舞有格调多了。

    贺鲁漫不经心地说:“酒肆的人说这歌舞好,我听着咿咿呀呀不知唱的什么……大冷天的,你挥扇子不冷?”

    七郎摸了摸青丝绶的头巾,展了展袖子:“你猜我今夜扮的是谁?”

    阿史那贺鲁摇了摇头:“我没读过书,你莫问我。”

    七郎摇头晃脑地吟诵:“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这首词,说的是三国时的美男子周公瑾。你看我是不是雄姿英发?”

    七郎自认当世第一美男子,即将下江南,就把自己打扮成“曲有误,周郎顾”的美周郎。

    也想和“千古风流人物”媲美一番!

    贺鲁见七郎臭美的样子,无奈地说:“是!你最英俊!”

    他要是不认可,这人肯定不依不饶。

    一开始,他以为赵七郎的臭美自恋是装疯卖傻,让人放松警惕。

    后来他才知道,这家伙是真的自恋!

    跟赵家人接触之后,他发现所有姓赵的都有一种家传的自信。

    七郎听到贺鲁夸他,高兴地摇着羽扇:“你也这么认为?夸得我都骄傲了~~等我下了江南,肯定让那些乡豪土包子大吃一惊!”

    贺鲁无力反驳。

    江南士族会不会吃惊他不知道,但肯定会警惕防备。

    说不定刀都磨好了,只等着赵七郎前去。

    明明前路充满荆棘,这个人却毫无畏惧。

    七郎笑呵呵地给贺鲁倒了一杯葡萄酒,也给自己斟满。

    无声中看完一曲《越人歌》,他鼓了鼓掌,撒了一波钱雨,令乐伎退去。

    屋内就只有他和贺鲁两个人。

    七郎拿自己的酒杯碰了碰贺鲁的杯子,微笑:“我今日约你出来,是送行。你为我送行,我亦为你送行。”

    七郎迁了江南道黜陟使,阿史那贺鲁却迁了条支道大总管。

    皇帝命贺鲁带已经归附的西突厥部,护送波斯王子回国!

    这一去,何止千万里。

    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