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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4章 枯莫离跪下

    李敬猷和李敬真也要一起去。

    这两个小子对兄长下南洋的事很羡慕,琢磨着要偷偷跑去岭南,给赵叔父效力!

    “阿兄,祖父给你定的亲事,是华阴杨氏。她有个弟弟叫杨炯,小小年纪文采出众,骆宾王都称赞。”

    “有弟弟如此,姐姐想必不凡。阿兄,你运气真好啊!”

    李敬业听了,心里多了几分好奇和期待。

    一路说笑着到了赵家门口,他们遇到一个粗犷憨厚的胖子。

    这胖子头顶光秃秃的,脑袋两侧各留着一小撮头发。

    正是以倭国幕府将军之名入长安朝贺的枯莫离。

    枯莫离憨憨笑道:“是李家贤侄?在这里遇到你们,真巧啊!”

    李敬业皱了皱眉。

    赵叔父召你,你不去。还大张旗鼓来长安,这是不把赵叔父放在眼里!

    他淡淡地说:“贤侄喊谁?”

    面对李敬业不友善的语气,枯莫离神色不变,笑道:“是我唐突了。数年不见,今日在此见到公子很高兴。”

    ……此时称男子通常为“郎君”,“公子”必须是豪门世家的郎君。

    从热络到客气,转化得很自然。

    李敬业一肚子怼人的话不好说,闷闷地说:“我在长安见到你,真是意外。都说东海凶险,看来也不尽然。”

    怎么没翻船淹死你?

    枯莫离哈哈笑道:“公子真有趣!”

    李敬猷好奇地打量着枯莫离,突然问:“你的头……天生就是秃的吗?哎呀,我也唐突了。”

    李敬真也盯着枯莫离的脑袋。

    枯莫离笑容凝固在脸上……我秃不秃干卿何事?

    这回不能好好说话了。

    赵家门房收下他们的帖子,不一会儿,赵信迎了出来,笑着把李家兄弟接了进去。

    门房却对枯莫离客气地说:“老翁说我家与倭国素无来往,不好收将军的礼物,您请回吧!”

    枯莫离被挡在了赵家门前,看着高高挂着的牌匾,脸上的肥肉颤了颤,略显狰狞。

    一瞬后,他挥了挥手:“我们走!”

    随行的护卫带着一箱箱礼物,低着头跟着离开。

    一听将军的语气,就知道将军此刻心情很不好。

    枯莫离穿过一条条热闹喧嚣的街道,眼前却浮现起种种往事……重伤濒死,一身甲胄的赵都督逆着光,一步步向他走来,不避污秽,要为他疗伤。

    往日交情,他并没有忘记。

    赵都督有召,他岂敢不来。

    但他一到辽东,就听说赵都督已经被贬岭南。

    岭南那地方,素来是官员仕途甚至生命的终点。

    他想着赵都督已经完蛋了,唏嘘几句,就不去了。

    谁曾想到了长安,却发现赵都督派人进京送祥瑞,皇帝又赏赐赵家……赵都督还没完?

    一念之差。

    “岭南还是得去……这回见到赵都督,不好说话啊!”枯莫离懊恼地说。

    回到城西的藩坊,枯莫离奉上厚礼,拜访隔壁会馆住的林邑女王,打听岭南海军的实力。

    女王感叹:“你问海军?那巍峨的海船,不是人间所有。林邑归顺大唐,是佛祖的意思。倭国也应该早日归顺才是。”

    枯莫离带着一丝骄傲的语气说:“倭国本来就是大唐藩属国,我当年亦追随赵都督征讨东突厥……不知赵都督可好?”

    女王双目明亮:“都督不似凡人!”

    枯莫离:……海船不是凡间所有,都督也不是凡人。

    合着大唐是天宫,林邑才是人间?

    但从林邑女王的口中,他也知道了岭南海军的实力。

    船头的不明物体,就是传说中的铜炮吧?

    若是到了倭国,又有何人能挡?

    唉,他就是想有块地盘当家做主而已,赵都督为何就是追着不放呢?

    此时此刻,他明白阿史那贺鲁的无奈和痛苦了。

    正旦大朝会,皇帝宣布改元“龙朔”。

    ……通常新帝登基次年更改年号,称“建元”,此后每次改年号,称“改元”。

    历史上,高宗用的第一个年号是“永徽”,接着是“显庆”,然后才是“龙朔”。

    如今“显庆”被蝴蝶掉了,直接到了龙朔元年。

    长孙无忌倒台,皇帝就宣布改元……或许,皇帝也想一扫过往被舅舅压制的郁闷之气,宣布一个新的时代来临。

    朝会上,皇帝褒奖了林邑国归顺大唐的明智之举,赐林邑女王“袭衣”,允其回林邑。

    同时,允岭南都督府所请,组建船队下西洋。

    朝廷原本并不鼓励百姓投身商贾,但赵七郎能从海外寻回嘉禾,海贸并不会耽误农业,若能寻到新的高产物种,更是对农业有好处。

    赵四郎也调出了大批玻璃、琉璃制品参与其中。

    有幺弟在,才有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话说,去年就送了平板玻璃到岭南,幺弟做出玻璃镜没有?

    岭南都督府。

    七郎拿着一片玻璃镜,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脸,连长长的睫毛都照得一清二楚。

    他在梦中见过玻璃镜,但梦毕竟是梦,没有真实的感受。

    此时,他对着镜子,郑重地问:“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英俊的人?”

    接着,他翻转镜子,用另一种语调说:“是赵子逊。”

    哈哈!

    他果然是当世第一美男子!

    董月明走进来,见七郎又拿着镜子臭美,无奈地说:“玻璃镜制造出来,你一天得照三次,至于吗?”

    七郎点头:“至于啊!我不照一照都不知道自己那么美!娘子,吾与长安萧郎谁美?”

    董月明笑道:“你的魔镜不是回答你了吗?”

    七郎得意洋洋:“对!就是我!”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娘子果然最爱他!

    董月明推了推七郎:“别臭美了!孩子们等着你看灯呢,快出去吧!”

    七郎整了整衣襟,高兴地说:“走!去看灯!”

    今年广州城依旧整个正月开宵禁,今日是元宵,全城挂花灯。

    原本岭南偏远之地,是不办灯市的,百姓穷困,整治一桌菜过年已经不易,哪有闲情赏灯!

    但有了七郎,习俗自然也要变。

    偏远之地怎么了?

    偏远之地也要欢欢喜喜过大年!

    韶州火器坊炒的火药,做了一批鞭炮和烟花,放起来!花灯也都挂起来!

    岭南都督府,不差钱!

    说这句话时,七郎相当有底气。

    他就是边疆都督中最耀眼的仔,拳打辽东李思文、脚踢越州刘茂!

    ……当然,这其中多亏了林邑女王奉献国库、南海海盗贡献藏宝。

    别在意细节。

    钱是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钱!

    “……月下多游骑,灯前绕看人。欢乐无穷已,歌舞达明晨。ot

    广州城大大小小的坊市口都设了灯棚和灯楼,从月上柳梢开始,每一条道路上就挤满了人……

    也不知这偏远的岭南城池,哪来那么多人。

    许敬宗感慨:“都督真是生财有道!”

    七郎说:“过奖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老许在内涵他!那叫抢劫吗?那叫抢救文物!”

    就拿这次收复林邑的事来说……

    林邑乃小佛国,有许多佛像和佛经,这些东西能用钱来衡量吗?

    当然是文物啦!

    无法计算利润的东西,不能上交朝廷,七郎只好勉为其难地保管着。

    城楼上,一朵朵烟花绽放。

    人群中,戴着狗头面具骆宾王拉着新婚妻子的手,迅速说了什么……小娘子抿唇一笑,靠在郎君肩头。

    此情此景,足以铭记半生。

    七郎笑了笑,大声吩咐:“继续!烟花放起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伤春悲秋!

    “砰砰”的响声接连响起,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又是山河不夜天。

    人群中响起笑声和叫好声,七郎跟许敬宗也分开了。

    七郎带着妻儿、侄子回家吃汤圆,还让人送一碗去给李冲兄弟。

    长孙无忌倒下了,皇帝也不可能给吴王、越王等人翻案。

    做臣子的甚至不应该再提起这些人。

    死就死了,将错就错。

    李冲兄弟在广州过得甚好,还有几个昆仑奴服侍。

    他们没有对同为罪人的长孙家子孙做什么。

    恩怨永远无法算清,唯有到此为止。

    过了年不久,枯莫离和林邑女王在沿途士兵的护送下抵达岭南。

    同行的还有被贬为岭南市舶司主薄的原御史马怀古。

    七郎得到消息,对赵智说:“你安排一下马主簿。”

    赵智也在市舶司领着主簿的职位,和这位新来的马怀古是同僚。

    他笑道:“我知道的,肯定好好照顾他!”

    敢弹劾幺叔?真是不知死活!

    皇帝把人送到他们手中,就意味着可以任由他们招待吧?

    赵智跑去跟卢照邻嘀咕了一会儿……两人笑得意味深长。

    而七郎,则接见了枯莫离。

    一进入繁华热闹的广州城,枯莫离就发现自己想差了。

    岭南并非蛮荒之地,赵都督果然不是贬谪。

    皇帝让赵都督来岭南,说不定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沉,有种掉进陷阱的恐慌。

    见到俊朗依旧的七郎,枯莫离立刻躬身行礼:“赵都督……”

    七郎打断:“我不是你家都督……倭国将军?呵呵。”

    枯莫离连忙改口:“赵兄……”

    七郎:“我不是你哥!”

    你一定是想我死。

    听七郎语气更冷,枯莫离沉默一瞬,终于下定决心,单膝跪地:“赵叔父!”

    我是你侄子!是你侄子总行了吧?

    枯莫离看起来很有诚意,但想到这家伙竟敢背弃自己,七郎就不想轻易放过他。

    七郎不出声,枯莫离就一直跪着。

    都督府的正堂铺着石板,枯莫离长得胖,这样跪着膝盖压力很大。

    他很想挪动一下,但七郎的目光如刀,他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枯莫离额头上的汗唰唰地流下,里衣也湿透。

    七郎慢慢地说:“花钱让你回契丹部收买人心,让你当上首领的人是我。”

    “契丹人迁徙百济,给安家费的人是我。”

    “你去倭国,安排船只的人是我。”

    “给你提供费用,让你在倭国当上幕府将军的是我。”

    他的声音陡然升高:“我让你来,你竟敢不来!你以为我落魄了吗?”

    他的目光逼过去,从战场的尸山血海中凝聚的杀气犹如实质。

    枯莫离颤抖着,想要辩解,又不敢说谎,只能垂下头,连声认错求饶。

    “你欠我的还没还,喊一句‘叔父’就想一笔勾销?没那么便宜的事。”

    七郎冷冷说着,拿出一张纸,抛给枯莫离。

    枯莫离识得一些字,挪上前捡起纸一看,脸色“唰”的惨白。

    “这么多?”他瞪大眼睛,“我记得,似乎没那么多?”

    他算学虽然不好,也知道没拿七郎那么多钱财。

    七郎哼了哼:“你质疑我算得不对?”

    枯莫离低着头说:“我不敢!”

    七郎冷笑:“我生平最恨高利贷的,这已经没有算你‘九出十三归’和‘利复利’,只是正常的五分利,你若不信,自己找人算一算。”

    套路还是有的,谅你也算不清。

    七郎生平最恨别人套路贷,除非放贷的人是他自己。

    枯莫离哭丧着脸,他这几年在倭国收刮了一些钱,但无论如何也还不清那么多债务。

    不仅他还不清,恐怕到他孙子都还不清。

    唯一的指望,是跑回倭国,赵都督鞭长莫及,不能逼他还债。

    正想着,就听七郎冷声说:“你派人回去,准备好金银送来,一日没还清债务,就别想走。”

    枯莫离连忙说:“赵叔父!必须我自己回去,才能调用那么多的财物!”

    七郎轻笑:“也行。你先等一等,我准备好船队,随你一起去倭国!”

    枯莫离想到林邑女王说的海军,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