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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秘宝(一)

    王耀宗看着帐内拱手半跪在地的丰小能,脸上虽无表情,但心中难免却有些惊诧。

    他也没想到丰小能竟然会自己送上门来。

    “丰队正无需多礼,有什么且说就是。”

    王耀宗坐在矮凳上说。

    丰小能抬头,却依旧保持着跪姿,眼睛还不断瞄向王耀宗身边的高家二子。

    “高家子既是我的表兄,也是我在战场上过命的兄弟,不用避讳。”

    王耀宗淡淡道。

    丰小能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

    “丰某此来,是向县男请罪的……”

    “请罪?”

    王耀宗和高照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继续道:

    “你这一说我倒是有些懵了,不知丰队正何罪之有?”

    丰小能组织了一下语言,说:

    “断龙坡上,县男曾问丰某,是否认识安老,丰某自称不知……其实丰某不但认识安老,甚至……要称安老为师。

    “嗯?你们是师徒?”

    王耀宗已经猜到了丰小能认识安元杰,却不知道两人竟然是这种关系。

    丰小能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

    “怎讲?”

    王耀宗好奇道。

    丰小能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开了口:

    “丰某是越州潮平夏庄村人,自幼习武,却始终不得门道,无有所成。盛元十六年,安老过潮平,路过夏庄村,家父见其年迈,又携有一幼子,感慨时坚,便留了安老食宿。为报一饭之恩,安老便留在夏庄村,指点了丰某一个月的功夫。”

    “那段时间,丰某进步神速,也正是如此,丰某才得在两年后以良家子之身通过武选,入了御林军。安老在夏庄村时,家父曾有意让丰某拜安老为师,但安老却不肯,后来还不辞而别……安老虽从未正式收丰某为徒,但丰某却时常感念安老授艺之恩,愿尊其为师……”

    “就这?那勾结安元杰,弑杀刺客活口的事你是不准备认的?”

    高顺早就不耐烦了,不等丰小能说完,便恶狠狠地问。

    丰小能看着高顺脸上狰狞的兽面甲,感觉背后一阵恶寒,却依旧态度坚决地说:

    “此事之前在断龙坡上丰某便向县男禀报过,弑杀贼人活口并非丰某本意,而是贼人手中藏有暗器……”

    “行了,这事我是知道的。”

    王耀宗摆摆手,示意丰小能不必再继续说,又转头瞪了高顺一眼。

    “丰队正,其实我们兄弟对你之前的确有所怀疑,却无实据,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现在要突然告诉我这些事?”

    听到王耀宗问自己,丰小能再次低下头,沉思良久,这才抬头,却是欲言又止。

    “要说的是你,临了不说了也是你,大老爷们能不能痛快点儿?”

    高顺怒骂。

    丰小能却似未听见一般,直勾勾看着王耀宗。

    几个意思?这小子不会有什么特别癖好吧?就算有也该是看上高照啊,看着我作甚?

    王耀宗心里直犯嘀咕。

    终于,丰小能似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开口说道:

    “县男,你乃是为我大燕护国之人,忠勇无双,丰某接下来所说之事,事关重大,目前营中只有县男能够应对。只是此事涉及我大燕军中机密,若是泄露,可能会祸及丰某全家,将来丰某若是有什么不测,还请县男大义,对丰某家中妻儿老小多照拂一二。”

    王耀宗一听此话,心中咯噔一下,有心阻止丰小能再说下去,可王耀宗还来不及出声,丰小能便已经开口:

    “安老很可能是诈降,为的是入我营中,截杀我隐羽营密探,盗取密探身上的情报。”

    完了,听见不该听的了。

    王耀宗心想,转头去看高家二子,却见高顺已将双耳捂住,而高照却是满脸兴奋,搬过一张矮凳放在丰小能面前,自己却席地而坐。

    “什么情况,丰队正快坐下,展开仔细说说。”

    丰小能似乎也是豁出去了,起身坐在矮凳上。

    “我见过县男在断龙坡上的身手,以安老的本事,县男取胜也许不难,但要想不伤其性命生擒于他,却是不易。”

    闻听丰小能此话,几乎完全验证了自己之前的话,王耀宗得意地瞥了一眼高照。

    “安老是前朝内卫统领,能驱使于他的,只有前朝皇族之后,而前朝皇族所为的,也必是关乎前朝皇族利益之事,在我营中,正好有一人与之有关。”

    高照正听到兴头上,见丰小能停住,忙起身去倒了一碗水,递到丰小能面前。

    “有劳!”

    丰小能接过水。

    王耀宗看着眼前两人,气得想掀桌子。

    娘的瓦舍里说书呢?这高照也是个没出息的,怎么就那么好打听?

    王耀宗干咳两声,高照却是头也不回地冲他摆了摆手。

    “别催,听丰队正慢慢说。”

    丰小能似乎很是享受这种说书遇到知己听众的感觉,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嗯,此番我们这一队御林军随天使到陇州宣诏,初到时只有三十人,可中途我接到命令,说还有一人要加入到队里,与我们一同返京。于是等我们离开西川时,御林军便成了三十一人。而多出的那人,原是御林军左军奉龙营的校尉,姓叶名成,和丰某乃是同乡,因此丰某之前和他也有些交情。盛元二十三年他调出了奉龙营,从此就没了消息,这次在陇州见到他,丰某也是颇感有些意外。”

    丰小能停下话头想要喝水,却见王耀宗眼神不善,便立刻又道:

    “几日前过随州时,丰某那日并未当值,便与叶校尉一起吃酒。桌上他多吃了几杯,就悄悄同我说,他入了隐羽营,此次在陇州探得了关于前朝余孽的重要情报,一旦能安全回到京都,必能获赏,加官进爵……”

    “原来御林军中,真有‘隐羽’一营存在啊!”

    不知何时,高顺已经放下了手,喃喃自语。

    “那自然是有……”

    丰小能还想展开再说,可看了看王耀宗,还是压住了话头。

    “那叶校尉有没有说,他得到的情报具体和什么有关?”

    王耀宗问。

    丰小能摇了摇头。

    “这倒没有,那天他许是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后来就缄口不言了。不过……”

    王耀宗追问:

    “不过什么?”

    “叶校尉既是在陇州刺探,陇州涉及前朝皇族的只有一件事……”

    “蒋氏秘宝!”

    丰小能还想卖关子,却不想被高照抢先开口刨了活儿。

    “蒋氏秘宝?那是啥玩意?”

    王耀宗满脸疑惑。

    “你竟然不知道蒋氏秘宝?”

    高照看着王耀宗,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白瞎你在国公府看了那么多书……哦,对了,那是民间传闻,正经史书里是不会有记载的。”

    说着,高照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水壶,示意王耀宗给自己也倒一碗水,却不想王耀宗根本不拾茬,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丰小能。

    “关于那蒋氏秘宝,我也不甚清楚,还得请这位……”

    “高照。”

    “是了,还得请这位高照小哥儿仔细说说。”

    丰小能见王耀宗不动,便起身去给高照倒水,却发现桌上唯一的陶碗已经被自己用了,于是他将手中碗里的水一饮而尽,又用袖口擦了擦碗沿。

    高照看着丰小能那已经包浆发亮的袖口,立刻高呼:

    “罢了,水就不喝了,今天聊得高兴,高某这就给各位说说这蒋氏秘宝的事!”

    坊间传闻,前朝梁哀帝宋樾自缢而亡后,皇太子宋渺和皇次子宋沁分别被内卫护送出宫,逃亡到了江东。

    等到了渭州锦城府,眼看甩开了郑南德的叛军追兵,皇太子宋渺便被随行的官员们奉为了新君。

    但就在群臣还在为新年号争吵不休时,登基不到三十天的宋渺却突然身染重疾,驾崩于渭州。

    随后,有趣的一幕便出现了,宋渺之子宋炽和宋渺的兄弟宋沁双双在锦城宣布自己为新君正统。

    按理来说,皇位继承按父终子继才是正统,但坏就坏在,宋渺是暴病而亡,还没来得及立下太子之位,这种情况下,反而是宋渺的兄弟宋沁继位更为合理。

    锦城府二皇争位,一夜之间,叔侄俩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最终,这场闹剧以宋沁将宋炽赶出锦城府暂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以随州经略使陈庆为首的十五万勤王联军东渡青江,在邙山下大破叛军主力二十万人。

    此役之后,叛军再无招架之力。

    一月后,陈庆攻入梁大都,斩杀了叛军伪帝郑南德。

    随后,被宋炽抢先册封为燕王、振国将军的陈庆又以“振纲复常”为由,向江东渭州的梁帝宋沁发起了进攻,不到半年时间,便攻克了渭州全境。

    而宋沁则是逃出了锦城府。

    攻克渭州后,陈庆迎幼帝宋炽还朝,刚到平州怀莱,宋炽却也是“意外”暴病而亡。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在万般无奈下,燕王陈庆“被迫”成为了新君,入主长乐,易国号为燕。

    而另一边,宋沁兵败逃出锦城后,来到了梧州慈明,投奔了他的母族慈明蒋氏。

    慈明蒋氏乃是江东乃至天下最大的粮商,堪称富可敌国。

    而宋沁也在蒋氏的支持下,于暗中积蓄力量,意图复国。

    时间转眼来到盛元十一年,席卷江东的五州之乱爆发,而在众多反叛的队伍中,就有一支由宋沁领导的光复军。

    起初,光复军凭借着自己梁朝正统的名义和背后金主蒋氏的“钞能力”,迅速壮大,占领了江东半境。

    但随着和其它乱军势力的摩擦不断,意图复国的宋沁却陷入了江东叛军无休止的内斗之中。

    盛元十二年春,稳住了鞑靼金帐国的大燕朝廷终于抽调出精锐边军,以迅雷之势发起了对内的平乱之战。

    盛元十三年,长达两年的五州之乱逐渐平定下来,宋沁的光复军也在边军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中土崩瓦解,而梧州慈明蒋氏随后也被满门抄斩。

    宋沁复国失败,一路北上逃亡,意图过陇州出涵山,勾连鞑靼,借兵反击。

    但不想却在西川府露了行踪,遭到朝廷密探追杀,从此杳无音讯。

    关于宋沁最后的结局,有人说宋沁在逃亡过程中跌入了深涧,尸骨无存,也有人说宋沁伪装成行商,已经到了漠南……众说纷纭,无以取信。

    但这十几年来,大燕朝廷却从未放弃过对宋沁的搜捕。

    原因只有一样,那就是宋沁母族蒋氏在五州之乱末,为了保留梁朝后人复国的希望,在江东秘密开挖了两个洞库,一个是埋藏着黄金珠宝的财库,另一个则是用来储藏刀兵甲具的武库,民间统称其为“蒋氏秘宝”。

    而蒋氏灭族后,普天之下,知道蒋氏秘宝埋藏之处的,便仅剩宋沁一人。

    传说宋沁在逃亡过程中,为防自己身死,后人再难寻得秘宝,便又将此秘密藏宝处绘成了图纸,就藏在陇州西川府……

    随着高照落下话音,王耀宗连忙起身从帐中隐秘处翻出一个包袱,又从包袱中掏出一支鞑靼样式,镶有松石玛瑙的金碗,然后快步上前,为金碗注满水,递到高照面前。

    看着那只金碗,高照的眼都直了,扭头去看王耀宗藏起来的包袱,却被王耀宗挡住了视线。

    “嘿!你啥时候藏的?”

    高照坏笑着问。

    “你管我呢!”

    王耀宗没好气地说。

    “照你们所说,那叶校尉身上带着的,极有可能是当年宋沁留在西川的藏宝图?”

    王耀宗也不坐了,搓着手兴奋地问。

    “是,而且安老此次诈降,极有可能就是冲着这藏宝图来的。”

    丰小能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

    王耀宗开心地大笑起来。

    “有多少?”

    王耀宗大笑过后,期待地看向高照。

    “传说蒋氏五代的积累,抄家时被抄去了两分,折合现银约有七百万两,剩下的一半是刀兵,另一半是珠宝……”

    高照回忆着说。

    “光两分就有七百万?”

    王耀宗张大了嘴巴。

    去年,整个大燕春秋两税加上其它杂项,刨去留作地方经费的“留州”“送使”,最终上缴国库的“上供”作价也不过一千六百余万两白银,其中至少有四成还是难以折现的物税。

    就这,还是在盛元二十四年是丰年的前提下。

    “那四分不就是一千四百万两?”

    王耀宗迅速算出了结果。

    按照一两黄金十两银的兑换比,那就是一百四十万两黄金。

    “乖乖,一万重骑!”

    高照也是迅速将计算单位转换为他心心念念的重甲骑兵。

    这是什么概念,粗略按照一个重骑消耗二十个精锐步兵来算,想要覆灭一万重骑,至少需要二十万像破虏军武功营那样的精锐重甲步兵。

    但是那样的精锐重甲步卒,普天之下又有多少?

    想当年鞑靼之王可烈汉在漠南起家时,手里也不过就五十骑铁浮屠。

    要是真掌握了一万重骑,王耀宗可以将整个大燕来回杀穿至少五次。

    除此之外,还有价值一千四百万两的武器铠甲,这至少又可以装备五万军队,而且还是披甲率百分百的超级精锐军团。

    “妈呀!不能想不能想,光是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再想咱们就该谋划篡位了。”

    王耀宗笑着连连摇头。

    一听这话,丰小能按在刀柄上的手这才悄悄缩了回来。

    他之所以会找到王耀宗,将这天大的秘密和盘托出,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他觉得王耀宗是个忠君爱国的人,试想谁家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敢带着几百人就和几万鞑靼死磕。

    但王耀宗得知蒋氏秘宝后最初的表现,却让丰小能一阵心惊肉跳,以为是自己引狼入室。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一旦王耀宗和高家子失了理智,敢当自己面谋划些什么,就算是不敌,他也要拔刀和三人拼命。

    但万幸,王耀宗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算是及时刹住了不该有的念头,证明他丰小能确实没有信错人,只是那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大逆不道?

    就在王耀宗刚刚收敛了笑容,丰小能却突然惊呼:

    “不好,我光想着来寻县男,却忘了去提醒叶校尉……”

    还不等丰小能说完,小李子已经挑开了帐帘。

    “将军!出事了!”

    高顺一见小李子,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照他的安排,这个时辰本该是小李子去接替麻家老二麻白露,看押安元杰的。

    “麻老二被人打晕塞进了帐篷里,那安元杰不见了。”

    听闻此话,高照白了丰小能一眼,心想这乌鸦嘴怕是在粪坑里腌过,怎么就说啥来啥。

    王耀宗却是二话不说,也不等其他人,提了刀便冲出了营帐。

    营地边一座小帐里,那名叫叶成的校尉如今已成了一具怒目圆睁,倒地不起的死尸,脖颈处伤口依旧不断涌出的鲜血,已经完全浸透了他的衣领。

    一个年约三十岁的虬髯男子正不断在他尸体上翻找着什么,而面白无须的安元杰则是手持双刃守在帐门口。

    “小枫,还没找到吗?”

    安元杰透过帐帘的缝隙,看着帐外走动越来越频繁的御林军,不禁焦急起来。

    被他称作小枫的男子却是低头回应道:

    “师父,那藏宝图定然是在他身上的,可摸了一圈也没找到?”

    “把他衣服扒了,所有针脚拆开,仔细查查衬里。”

    安元杰不愧是老江湖,立刻想到了密探藏匿信息的办法,接着又催促道:

    “快些,那小县男怕是要发现我已走脱了。”

    张枫一阵忙碌后,压低了声音。

    “师父,果然在这内衬里……为何却只有一张图?”

    “只有一张?”

    安元杰闻言,放下了帐帘,扭头回望,看见张枫手中确实只有一张图。

    “怎么可能?”

    安元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尸体旁边,正想继续搜索,忽然听闻帐外一阵嘈杂,便知事情已经败露。

    “不好,小枫,把图给为师,你先撤。”

    说着,安元杰伸手就要去拿张枫手中的藏宝图,不想张枫却是后退一步,将那藏宝图默默揣进了怀里。

    “小枫,你这是何意?”

    安元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

    张枫却是冷笑着说:

    “师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懂啊!虽然这只是一半的蒋氏秘宝,但也足够人风流快活过完一辈子。若是再运作好些,皇帝老子怕是也当得……”

    安元杰急了,狠狠一跺脚。

    “逆徒住嘴!你胆敢把算盘打到蒋氏秘宝上,这可是我大梁复国的根基!”

    “大梁?”

    张枫脸上笑意更甚。

    “五十多年前的老皇历了,师父你还真打算把这图交给那小婊子和她那野种兄弟,然后指望他们光复你所谓的大梁?怎么,这几十年的狗,师父你还没当够?”

    “逆徒,我只问你,这图你给不给我。”

    听闻张枫的话,安元杰气得双目通红,手中双刃已摆成了起手刀势。

    “师父莫恼,你年纪大了,动气伤身。”

    张枫边说边向身后退去。

    “是了,有件事忘了禀告师父,来的时候我那两个小师弟不太听劝,被我绑了,若师父不想他们死,怕是要辛苦帮我拖住那小县男一阵,放心,同门一场,只要我能走脱,必不会害了他们性命。”

    张枫说完,不等安元杰反应,便一脚踢向帐篷的中柱,帐篷瞬间倒塌下来,将扑上前的安元杰罩了个结结实实。

    等安元杰用刀划破篷布,再钻出来时,张枫早已不见了身影。

    安元杰辨认了一下方向,正想去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安太监,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