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一股白雾随之在手心里升腾起来。风刮得黑子和豆豆缩了缩脖子，他们不停地捧着手哈气。太阳也不知道是被云层喊去烘烤冰冷的水汽去了，还是太阳自己也冷得不愿起床，这会已经是上午十点钟，眼前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天，还是昏沉沉地打着盹。
“冷吧，豆豆？”
“还好，黑子哥！”
“但愿太阳给力点，等会出来帮帮忙！”
“嘿嘿，黑子哥，还有多久到啊？我觉得我腿都走软了！”
“快了，快了！”
两人在荒草地里一会快步疾走，一会你追我赶，偶尔还弯下腰来捡着小瓦片，向一旁的小水潭削去。
喏，两人又停下来，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斜着身子，用力地挥出右手紧紧夹着的瓦片。他们看着小瓦片在水波上奔跑跳跃，一下两下三下……七八下，哗啦不见了，像水鸟一样沉入水中叫人察觉不了去向时，他们便会相视一笑，发出哈哈的笑声，震得远处的林子里的鸟呼啦飞走，他们却浑然不觉，又继续快活地奔跑起来……
不知道是风追着他们跑，还是他们追着风赶路，头发上的水珠在风里摇摇晃晃，不约而同地往枯草地里跳去，瞬间往身后退去！
“哇，我摸到大鱼了！”
“切，你那条算什么，看我的！”
“哈哈，我脚底板好痒，这傻鱼……”
黑子和豆豆总算远远地看见堤坝那边有许许多多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正埋头乐呵呵摸鱼呢！这可是唐豆豆惦记了半年的活动，总算等到了！
黑子一边奔跑一边脱去上衣，看得豆豆情不自禁地裹紧衣服，缓下脚步来。
天呐，他们只穿着平角裤下水的？不冷吗？我们不会也要脱裤子下去吧？不脱的话，就得穿湿答答的裤子回去……
风迎面溜达过来，仿佛想吹醒这个胡思乱想中的豆豆。“哈欠——”风钻进了豆豆的鼻翼，在里头挠来挠去，又冷又痒，他便冷不住打了一个响亮还带拉丝的喷嚏。
“哦，咱们还没下水，你就感冒了？要不你别下去了，就在岸上看我们摸鱼吧？”黑子哥停下脚步，回头对着豆豆大声喊道。
“那可不行，我只是鼻子痒才打哈欠的，没事的，我可以呢！我要一起下水！”
“好吧，那快点，最佳位置别被抢完了！”说罢跑过来拉着豆豆一起向前奔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哥啊，鱼多不多？好抓不？”
“豆豆，你们来了！好抓，赶紧把裤子脱了再下来，鞋子裤子放一块哈，别和其他人的混淆了。下来小心一点！”清水哥上身穿着一件白色背心，下身着一条黑色大平角裤，古铜色的身子若隐若现，一弯腰一直挺，这一举一动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有两个年轻的新妇时不时地偷瞄一两眼，又深怕被发现，会迅速弯腰往水里摸一趟假装不经意的样子，再……
“清水哥，你也放假了？黑子哥都没告诉我！”豆豆满眼欣喜，看见黑子哥已经脱得只留一件大红平角裤，上身松紧线衣的袖子已经被撸到了胳肢窝那。豆豆他也只好慢吞吞地脱掉棉袄、线衣，留下一件紧身秋衣，用力将袖子也往上撸，吃力至极。风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也没空感受，因为黑子哥已经三步一回头地下了水，并眼神传递着“快点呀”。豆豆冰凉的手塞进松紧带裤腰处，往腿下一送，秋裤和灯芯笼裤一起被剥了下来，大红袜子也被一齐扯下。豆豆还是有些害羞，怕别人盯着自己看，于是瞟了水中的人群，发现大家都在抗洪抢险一般争分夺秒，无一人关注自己这边，这才放下心来，快速地跟在黑子哥后头也下了水。
妈呀，水真冰啊，像是能化作风，又能凝成千万缕冰丝——刺破肌肤，钻进汗毛孔，冰冻每一寸血肉！
“来，揉搓揉搓，手臂撩点水摩擦几下，再去揉揉腿。我先去那边摸鱼了哈。哥袋子给我一个。”
清水从大鱼篓里掏出了两个大又结实的塑料袋，分别递给黑子和豆豆：“豆豆，慢点哈，如果冷就上去。脚下一定要踏稳了哈，试探地走路，万一扎到碎玻璃可就不得了。慢慢来哈，这片区域，大家摸过了，你试试，至少安全一点。”说完，清水往更深的水域探索过去，很快他弓着身子，仿佛没动一般，可是水浪告诉豆豆，清水哥摸到了大鱼。
“哗啦”一声，一条两尺来长的大草鱼被清水哥死死地禁锢住，在空中不停地扭摆尾巴也没能挣脱，水被甩得四处乱飞，豆豆脸盘都被飞溅到水花，却不再觉得冰冷凉透。
豆豆甩开袋子，口子套在手臂上，他也学着大家弯腰摸索，一点一点挪动，一点一点向没人的角落探去。
“呀，我摸到鱼尾巴了，绝对不是水草！”唐豆豆在摸了一大片水域后还没收成而着急的时候，曙光点亮了他的指尖，他又生出了希望。他回头看着离自己十几二十米远的黑子哥，他已经抓到了四条大鱼啦！
“加油！”唐豆豆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
“哟，这不是胡静秀的儿子吗？怎么也来摸鱼了？会吗？城里的小孩？”曹蛮蛮那个毒舌老妇就在唐豆豆不远处，一脸审视地看着唐豆豆，并且还晃了晃自己的鱼篓子，一脸得瑟。
“哟，曹奶奶，您这是要跟十岁的小朋友比赛摸鱼呢？”黑子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摸索了过来。豆豆看向黑子哥，脸上瞬间满是笑容和羡慕。黑子哥的大袋子里已经装不下鱼了，他得把鱼往清水哥篓子里放，这才发现豆豆被欺负，便急匆匆拐道过来保护豆豆的！
“呵，胡德明家的，我要摸鱼了，不和你们小辈说些有的没的，没功夫和你们说三说四！”说完，她扭着身子，拉着鱼篓往别的地方摸去。其他人见到是她，赶紧又腾出来地儿，不与她共一处争利，不然一身鱼腥味可不好去除！
“别搭理她，豆豆。别想多了哈……”
“啊，我抓到了！”唐豆豆浑然没有被曹蛮蛮影响到，他将鱼抓出水面，一不小心滑溜一下，没稳住，鱼在半空中跃起，唐豆豆直接双手抱住，死死地圈在胸前。秋衣胸口即刻显出一大片水渍，冷气直贴胸口，可豆豆却一脸阳光，笑得贼拉灿烂地看着黑子：“黑子哥，看，大不大？”
“哇噻，这是一条大黑鱼呢，可滑溜了，竟然被你给抓住了，抱住哈，我来给你撑开袋子！”黑子大跨步，水浪一浪又一浪向豆豆袭来，在豆豆眼里，那水花可真美！
后来，豆豆摸出了经验，往石头缝隙里探，掏出过好几条大鱼。水草里摸索，摸出了好几种不同的鱼。他手都冻得冰红的，双腿双脚也都没什么力气，没什么热气，他依旧乐呵呵地沉浸在摸鱼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么自由地在水中荡来荡去，从来没有这个可能——和鱼在同一片水域里打交道，他爱上了“浑水摸鱼”——没有人指责他弄脏了衣服，没有人会以生病为借口让他不许做这不许做那的，没有人会说“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唐豆豆哪里是摸鱼，他摸的是打开以前禁锢牢笼的钥匙，把自己放了出来！风，吹得他哈欠一声，最终被清水哥和黑子哥拉上了岸，裹上了棉袄，一路笑哈哈地满载而归。
梦里，风依旧凉凉的，水依旧是冰冰的，雾蒙蒙的天地间，豆豆却成了美人鱼，在水里那个梦幻的世界中自由地穿梭，美丽的珊瑚五彩缤纷地装点水宫殿，水母在四周旋转跳舞，为他的到来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