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鹤报完，武帝沉默片刻，“这么说，他的伤其实很重？在那么重的伤的情况下，他还能追杀曹襄和公孙敬声？”
“他其实是胎病，”王鹤很平静，“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洞，无论多少的补药都无济于事，而且那个洞是无法补上的，现在他年纪小，洞不大，所以和常人无异，等他年纪大些，那个洞就会越来越大，天不假年。”
“这些话，”武帝放下手中的酒尊，“你对谁说过？”
“郎官，”王鹤仍然平静的和武帝对视，“郎官问下臣，他还能活多久。”
“多久？”武帝沉默片刻，“十年？还是二十年？”
“不知道，”王鹤微微一笑，“也许和我一般年老，也许明日就会死去，一切都要看天意。”
坐在精舍里，霍去病一脸平静，年轻的脸朝气勃勃，似乎并未受赵丽病情的影响，武帝指着名贵的补品，“这是朕让王鹤开的补品，用法元宝会教导祈福，你想要什么补品，自行告诉元宝，咱们养一个赵丽，还能养得起。”
“诺，”霍去病眨眨眼睛，“舅舅也命人送来一份，他也找过王鹤。”
“你舅舅这般做，是希望你不要再去找曹襄和公孙敬声的麻烦，”武帝心下暗恨，就算赵丽真的不男不女，在心中骂几句便可，非得宣于口，惹这般多的事，“王鹤说赵丽身子孱弱，你们就在宫中将养，过些时日，他身子恢复再回营中。”
正在说话，却见祈福慌慌张张的跑回来，武帝皱着眉，“干什么？房子着火了？”
“白璧带着月光不知跑去哪儿了，”祈福满头的大汗，身后的竹篓还插着几枝桂花，“他们平时最为乖巧，早上皇上喂过果子，绝不能是去了建章宫，奴婢急急赶回来，是想看他们是否已回来。”
在宫中，武帝并不担心，之前公孙熬射伤白璧后，宫中的羽林卫已经尽数认过白璧和月光，绝不会有人伤他们，只不知这两个家伙跑去何处。
“元宝，”武帝扬声呼唤，“令人去看看，白璧和月光是不是去建章宫找朕，让他们把准备好的果子和胡萝卜放在廊下。”
交待完毕，武帝回身正准备细看河南地的沙盘，却听元宝急促的脚步声穿过长廊，忍不住皱起眉，正在开口喝斥，却听元宝在庭院中回报，“皇上，适才羽林卫回报，白璧和月光在未央宫外踢伤曹襄和公孙敬声，他们现在已经围住白璧和月光，遣人来请皇上示下。”
走到未央宫外，果然一堆羽林卫将白璧和月光围在当中，一鹿一马悠闲的吃着竹篓里的果子和胡萝卜，地上还有斑斑血渍。
卫长公主面色惨白，“父皇，曹襄陪平阳姑姑来探望母妃，白璧和月光突然出现，他们，他们袭击曹襄，我感觉他们是商量好的，一个负责攻击，一个负责断后。”
对旁人来说，卫长公主说的是孩子话，谁能相信这被赵丽带进宫的鹿和马能通人性？商量好的？是商量好为赵丽出气？
武帝还未说话，霍去病背着赵丽已至，两人均身穿青衣，赵丽赤着足，脚踝处 套着一个金丝制成的锁，龙头凤尾，极为美丽。
一声唿哨，白璧和月光同时抬首，看见霍去病，立刻小跑而去，一众的羽林卫不敢阻拦，让出一条道，一鹿一马瞬间便跑到霍去病身边。
“曹襄伤势如何？”武帝注视霍去病背着赵丽走向精舍，赵丽伸手摸摸月光的脖颈，武帝这才发现，月光已经长大一截。
“他腹部被鹿角刺穿，又被马踢中背部，”元宝压低声音，“太医令现下正为他治伤。”
“去传卫青，”武帝有些郁闷的转过身，“白璧和月光都是灵兽，朕着实不愿为小事便伤了他们，让卫青自己处理。”
连日的大雨，入夜后，夜雾便将太液池封锁，卫青跟随在武帝身后缓步走向精舍，道旁或高或低的石灯昏黄的灯光落满一地，感觉行走在梦境之中。
才入秋，赵丽已身披皮毛斗篷，纯白的狐狸毛，在庭院中的风灯映照下发出柔和的光，他满头的黑发在夜风中轻轻荡漾。
霍去病一手持竹简，另一手轻轻握着赵丽搭在秋千绳上的手，让他依在自己胸前教训正在吃晚饭的白璧和月光。
“你们悄悄跑去，可把祈福吓得不轻，下次你们去何处，记得带祈福一同去，”赵丽停歇片刻，“宫中人太多，不是谁都认识你们，遇到危险怎么办？”
白璧吃完嫩草，抬首对赵丽嘶鸣一声，赵丽恼道：“我就知道是你带月光去的，现下帮我出完气，我病便好了，若要责罚你们，我便带你们跑。”
白璧抬首又对赵丽嘶鸣一声，赵丽笑道：“你们惹的祸事，还想赖给郎官？你且问他，愿不愿意帮你们？”
站在院门边静待片刻，武帝看看元宝，元宝上前，轻轻摇动院门边悬挂的铜铃，不一会儿，祈福抢步而出。
坐在廊下，琉璃灯下悬挂的金铃随着夜风发出清脆的声响，林间桂花的香气随着夜风飘来，赵丽小心翼翼的帮月光换药，白璧笑着看看武帝，站在赵丽身侧，默默注视着一切。
“曹襄的伤不碍事，”卫青对霍去病微笑着，“太医令说将养几日便可。”
难得的点点头，霍去病看着武帝，“我们想回军营去，离得太久，操练的进展低于我的预期。”
“不急在一时，”武帝看一眼霍去病，“王鹤老了，他去不了西山，待赵丽的病调养好些再去，朕已经下令，让王鹤写个单子，今年让各地都进贡一些。”
拿出沙盘，三人开始讨论对匈作战的假设，不知不觉便到深夜，宫女送上宵夜，武帝吃两口，“是什么？有桂花的味道。”
“桂花汤圆，”霍去病似乎极喜欢，吃完一碗，又拿一碗，“赵丽做的，用桂花酿成糖。”
回到建章宫，武帝冷冷一笑，“皇姐多疑，一个匈奴人，怎会用桂花酿糖这样精巧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