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之内,寸寸金瓦。
大理石铺砌而成的阶梯,如盘延的巨蛇,直上林立的高楼。
皇上立于城楼,目光所过之处,尽是重檐屋顶。
一个身着玄衣的白发男子缓缓而来,到了他身后时,站定福身。
“皇上。”
“彦恒,你看这白云碧天,阳光明媚,哪有京都将要变天之说。
风大人到底是和姜家走的太近了,竟是……听了一个黄毛丫头的话。”
彦恒抬起头来,他已经五十有二,身形佝偻,脸上的皱纹沟壑,看起来满目沧桑。
“皇上,只要此彗星陨落,紫薇星恒位,皇上便能更改气运,一生皆有贵人相助。”
话音落下,皇上幽幽的笑了起来。
“朕尚且年幼之时,你告诉朕,此彗星指于南,南有慕家。
朕,在那时便知,只要将这‘彗星’击落,朕,便是受天下人拥护爱戴的一代明君。”
彦恒垂眸道,“皇上乃天下之主,这天下一切皆握在皇上手中。故而,您会是天下人所敬仰的帝君。”
皇上勾唇一笑,抬手指于西北,眸底一片晦涩。
“那便,再帮他一把吧。此番可是他自愿前去,朕便遂了他的心愿。”
“皇上英明。”
……
风止这一查,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这几个住在破庙的人,在一天之内,可谓是去了不少的地方。
这期间虽然接触的人不多,但所接触的人,却是一些会让他们跑断腿的人。
有人向包子铺的人要过包子,而这包子铺的老板,每日接触的人来来往往颇多,要真查下去,那便是要把整个京都城翻个遍。
届时,大家不怀疑才怪。
他没了主意,于是净了身,又用艾叶熏了身子之后,便匆匆忙忙去了姜家。
姜家已然严防死守,踏进那门槛时,还要被人熏上一次。
他觉得,自己身上都快被艾叶熏透了。
顶着一股艾草味道进了姜府前堂后,他终于见到了姜菀。
一落座,他便烦躁的抖起了脚。
“姜姑娘,这实在不行,人太多了,密查的话根本就行不通。”
姜菀垂下眼睑,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我此前便与大人说过,这得了霍乱的人或许更早,故而想让你找皇上说明此事,并且将这事情公布于天下,再一一排查。
可大人说什么?
大人您说,一旦真的公布于天下,势必引起骚乱,这些人便不好控制了。”
风止顿然沉了脸。
“姜姑娘也不必这般揶揄我,你该知道,真的公布于天下的话,不一定会比现在好。
这可是霍乱,你日日上山,该知道那些人有多难管理。
明明已经与他们说过,会尽力的救治他们,可那些人,有几个是真的听从命令的?”
“我理解大人的难处,只是十日将至,大人可否借我一些银两?”
风止微怔,没料到姜菀会在此刻说起借钱的事儿。
“姜姑娘是要借多少钱,要干什么去?”
姜菀抬眼,淡淡的笑了笑。
“此前我诓骗旁人,说我乃需要买卖药材的游商,并告知他我十日后就会过去促成这笔交易。
可现在,十日将至,大人又不肯将这事公之于众,那他这囤积的药,是不是就得有人买下来?
左右都是要挪用于官府,可既然皇上不出钱,那大人就做个好人,行个好事,把这药钱出了吧。不然再过两日,我们可就无药可用了。”
风止眉头跳了一下,连忙起身。
“你且等我两日,容我找皇上说说。”他茶都没喝上一口,就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姜家。
到了门口,碰到姜柏,风止干笑了一声,连忙与之行了礼,这才乘着马车离去了。
姜柏拧起眉头,往前堂走去,便看到姜菀提着药箱,正从里面出来。
她脸上戴绢布,身旁还有含夏跟着,俨然是要继续前往静缘寺。
“你今日还要去?”姜柏冷着一张脸,来到姜菀面前,挡了她的去路。
姜菀微顿,抬起了头来。
“父亲,”姜菀道,“静缘寺的后山上,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病人,我若是不去,那些人该怎么办?”
“他们怎么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女儿,纵然你每日用艾叶熏去身上的腌臜东西,也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你母亲身子不好,你该留下来,好好照顾她,尽尽自己的孝心。
至于山上的那些人,我已经请示过皇上,不需两日,就会有御医代替你去医治那些病人。
所以那些人的生死,与你无关!”
姜柏倒也不是不关心外面那些人的生死,只是人性本就自私。平日里他虽不擅表达,但在内心里,他是把姜菀疼爱到骨子里。
此番突然出现的霍乱,他忧心忡忡,一边担心事态继续恶化,一边,又害怕姜菀继续与那些人接触会出了事情。
故而,他只希望这次冒头前行的是别人,而非自己的女儿。
姜菀喟叹了一声。
“父亲,我既学了医,便要有所用武之地。这霍乱若是蔓延了整个京都城,我们姜家也逃不过。
父亲眼下该关心的是,这沧州不止那一个女人孩子逃出来,还有三三两两的趁着沧州乱时逃出来了。
那女人虽沿途没有去过哪个州城,可后面逃出来的人呢?他们沿途都经过了哪里,又接触了哪些人?这些都是个未知数。
然则,时至今日,皇上都未曾采取措施,下令去寻找这些人。不说这些人能不能到达京都,就说他们凡所过之处,又影响了多少人。
父亲,皇上可想过,若是乱的不止沧州时,他该如何是好?”
姜柏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有为之献过计策。
然,皇上一意孤行,只关心沧州和京都,其他州城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直言姜卿想的有些过于多了。
姜卿若是担心的话,何不派遣自己的府兵,前去查探。
只两句话,便把他堵的哑口无言。
他觉得,自从慕流年离开都城,前往沧州之时,皇上便变得格外奇怪。
百姓于他而言,似乎不甚重要。他在意的,只有慕流年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