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点,到了雪莉就寝的时间,也是整个庄园休息的时间。
十一站在雪莉闺房外,双手抱在腹前开始发呆。
几天过去她已经适应了小女佣的生活,明明都是受制于人,十一却觉得这样的生活要比当羊的生活舒心很多。
红花退出闺房,挥手赶走落在十一耳朵上的蚊虫。
“十一,雪莉小姐要你来睡前读书。”红花有些无奈道,十一到来后雪莉小姐玩的越来越幼稚。
“知道了。”
十一推门走进闺房,屋内只有一盏魔法灯散发出朦胧的光亮。
雪莉如玫瑰一样艳红的头发铺撒在白色的枕头上如同睡美人一样美让人惊心动魄。
她从被褥伸出莲藕臂拍了拍自己的床边:“十一快来。”
十一没第一时间过去,而是来到书架边询问道:“雪莉姐姐还要听白天的那一本吗?”
听到十一如此丝滑的称呼自己姐姐,雪莉笑的更加灿烂。
“不要那本,在书架右上方有本童话故事,我要听那个。”
十一坐在雪莉床边翻开了童话书,书中的故事是面向儿童的,大多都带着插画,还能看到许多稚嫩的笔记,看样子应该是幼年的雪莉留下。
那关于友情的温馨短故事在十一的声音却显的生硬,有一种跳脱感让人始终无法融入其中。
雪莉不满的低声嘟囔道:“换一篇。”
十一翻过一页,在满是稚童绘画中努力辨认其中的关于亲情故事的字迹。
然后……依旧是同样的味道。
十一自觉的翻页读下一个故事。
关于爱情……
越读越别扭,十一根本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吻就能将青蛙变成王子,难道那公主会用嘴绘制魔法阵?
雪莉则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十一将她记忆中的童话故事全毁了。
雪莉忘了喊停,十一继续翻页。
不过这页相当干净,上面没有点绘画和字迹,像是被童年的雪莉所遗忘。
“魔鬼对着将他从海里救出来的年轻渔夫说:我被封禁在海中无意义的消磨时光。最开始的时候我在想,若是有人将我放出来,我会让他获得众生富贵。一百年过去了,没有人来放我出去。
我在想可能是我的心不诚,我又在心中许诺,谁要是放我出去,我会实现他三个愿望。一百年过去了,没有人来放我出去。
我很愤怒,我决定谁放我出去,我就赐予谁死亡,不过我会让他选择自己死亡的方式。然后你就来了。
渔夫,现在选择你的死亡方式。”
“年轻的渔夫哈哈大笑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就选择自然的老死。”
“恶魔兑现了承诺,将年轻的渔夫关到自己所在的大海中,自然的老死。”
“从遇见恶魔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失去了……自由的权利。”
读到段末,十一陷入了久久的失神。
雪莉同样也陷入了失神,不过她的失神只在一瞬间。
当她看到十一的手指不断摩挲着直到最后总结才出现的自由二字,顿时明白了什么。
雪莉伸手抱住了十一的细腰,脑袋躺在十一不怎么柔软的大腿上。
“怎么了?是觉得在我这里当佣人失去了自由?”
十一惊醒过来猛的摇头:“没有的雪莉小姐,庄园里真的很好!”
“你看,你还是觉得我这里不自由,不然你为什么又突然叫我雪莉小姐?”
“对不起雪莉姐姐,刚才是我情急……”十一说着便没有了动静。
因为雪莉已经趴在她大腿上睡着了,喉鼻还发出类似小猫打呼噜的声音。
十一咬着嘴唇,一点一点将雪莉放回枕头上,学着红花的样子将被子给她往上盖了盖。
若她第一眼见到的是雪莉而不是那些该死的牧羊人该多好,现在的她别说自由了,连死亡的方式都选择不了。
夜风吹动着窗户吱吱作响,十一轻轻起身,为了不吵到雪莉,不知不觉间用上了属于暗杀者的技术,让女佣的硬质鞋底落地无声。
还未等她关上窗户,她就感觉到城堡黑暗的角落好似有人在看她。
是雪莉身边的那个五阶跟她同样是暗杀者的护卫。
十一假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然后拉上了窗子,悄声退出了雪莉的闺房。
红花一直守在门外,见十一出来递过去一个驱蚊香:“很晚了,快去睡吧。”
“多谢红花姐。”十一心绪不高,但还是为这个来到庄园后一直处处照顾她的女人露出一个微笑。
吱。
在十一走后没多久,闺房中刚被她关上的窗户再次被风吹开。
床上的雪莉瞬间睁开了眼睛,完全没有先前的睡意昏沉。
当她看到房间里多出的那道乌漆嘛黑的熟悉身影,不慌不忙的用手掌托起香腮。
“季风先生,如此深夜贸然进入女孩的闺房,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季风拿起十一刚刚因为关窗户放在书桌上忘记归位的童话书随意的翻了翻。
“看的出来,雪莉小姐童年可要比现在的样子要可爱的多。”
“季风先生这么喜欢小孩子的话,我可以叫你季风哥哥啊。”
最后那句季风哥哥,雪莉完全是夹着嗓子说出来的,听的让人身上泛起了鸡皮疙瘩。
这女人依旧不死心,就为了争的跟季风交谈的上风,什么办法都用。
季风也非常人,他将童话书扔回桌子上,戏谑道:“你太大了,叫哥哥什么的不合适,直接叫爸爸吧。”
“……”
与男人直面交锋甚少的雪莉再次在季风这里吃了一个亏,收起大爷想要玩么的暗示,穿着睡裙离开了被窝。
“说吧,有什么事?”雪莉公事公办冷冰冰道。
“你没有让羊起疑吧。”
“你不是她的牧羊人吗?她有没有怀疑你不知道?”
“谁告诉你,羊只受牧羊人控制了?”
雪莉沉默片刻思索季风刚才那句话中隐藏的信息量。
“没有。”
“那就好,你这两天让上面给城主他们的压力太大了,你得让羊从你这拿点有价值的东西回去好继续吊着他们。”季风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可信度,还给雪莉展示了一下跟会长的联络。
雪莉随意瞥了一眼:“可以,我会安排好的。倒是你那边名单准备的如何?”
“还需要一段时间,准备总得做的充分。”
“对了,还有件事。”季风继续道:“以后不会再见面联络,改用书信联络。”
“为什么?”雪莉皱眉不解问道,以季风能绕过护卫摸到她房间里的身手来说,书信可比见面更容易暴露。
“没时间。”
“……”
雪莉成功的被这个理由征服了。
“书信怎么联系?”
“你庄园外西侧,第二排最高的那棵树,若是出现记号就说明底下我埋了书信。在我住处东侧第三个别墅房顶有个空鸟窝,若是鸟窝里有石头我就知道你联系我。”
雪莉点头应允,能不见到这个可恶的男人更好。
等了几息见雪莉没有事情要说,再度翻窗出去融入到黑夜中,任凭雪莉怎么看都见不到一点影子。
“雪莉小姐。”
红花推门而入,声音和态度可比有十一在的时候要严肃很多。
“刚才的地址都听到了吧,以后送信收信就交由你盯着。”
“还有牧羊人公会所有详细资料准备的如何?”
红花掀起女佣裙,从内衬的兜中拿出一份文件交给雪莉。
“都已经准备好。”
“下去吧。”
红花恭敬的退出闺房。
被风吹了一个哆嗦的雪莉关上窗户后,直接从床尾钻到被窝里然后一直钻到床头,拢了拢头发才打开手上的文件。
就像其他两家往想尽办法往商会和庄园里插一样,商会也一直在往两家里塞人。
不过商会要求的是长期潜伏,出了大事碰见什么传回来什么消息。
现在季风跟她搞的这一手交易让她十足的被动,而她又不是喜欢被动的人。
所以哪怕暴露一部分人,她也要找回些许主动权。
红花整理的情报很详细,牧羊人公会怎么成立的,每一任会长是谁,期间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雪莉逐字的看,纵观牧羊人不到百年的历史,没有出现过一次羊背叛的事情。
所有的羊都很呆板,虽然它们都能说话且有一定逻辑,但没什么自我意识,就像人为阉割了所有七情六欲。
雪莉眼睛向上看去,回忆十一在庄园里的这些日子表现,完全跟羊不一样。
难道季风提前给她灌输一系列预定命令?
雪莉又自我否定的摇头,就凭十一刚才读最后一篇童话时的反应,足以说明她是一个人,一个有自己思想,有欲望的人。
这可不是那些呆板的羊。
雪莉开始将大部分资料跳过,一直翻到牧羊人公会近期发生的事情。
从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中,雪莉一眼看到了D11的字样。
“D11……十一,你是真的懒啊,若是起个别的名字我想发现她的本质还真得浪费一段时间。”
雪莉将这份资料焚毁,重新缩进被窝,双手抓着被子只露一双眼睛在外看着棚顶如星星一样转动的灯斑。
“一个工具,一把武器竟然产生了思想……”
“她的牧羊人知道这件事吗?”
随后雪莉轻笑了起来。
“从公会到季风,真是一脉的自大,工具好不好用、能不能用,远比工具是否产生意识更值得他们注意。”
雪莉闭上了床头灯。
原本她对骑士放弃荣耀追随亡国公主的故事嗤之以鼻,现在看来这个故事很合理。
……
不用闹钟,十一直接在六点半准时准点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若说复制体能有什么好处,那大概就是不用像其他人那样刻苦冥想增加体内魔素总量,它就能自己增长。
因为是雪莉特意安排, 十一住上了跟红花同样待遇的单间,她拉开窗帘看着朝阳打了个带有气泡破裂声的哈欠。
简单洗漱一番,十一套上女佣裙前往雪莉的闺房。
雪莉起床的时间不比她晚上多少,当她来到雪莉闺房门口时,红花正在为雪莉梳拢有些炸毛的红发。
在城堡里每个人的形象都相当于主人的脸面,红花看着十一同样炸毛的头发提醒道。
“十一,你又忘了梳头发。”
“哦,对不起,我这就回去梳。”
“十一回来。”
十一刚要走的时候,雪莉将她喊了回来。
雪莉甩了甩红花刚编好的马尾,伸手将十一头上支起的几撮呆毛按了回去。
“你喜欢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红花有些为难道:“雪莉小姐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若是让其他佣人看见会说闲话的。”
雪莉对着红花翻了一个白眼:“十一可是我认下的妹妹,在外面怎么样不好说,但在这里她就是自由的,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像你,整日端端着,我叫你一声姐姐你都不敢答应。”
红花能说什么?什么都说不了,还不如从梳妆台里拿出梳子为十一梳头。
十一任由红花摆弄着,整个人都被雪莉刚才的话冲击到失神。
渴望的自由就在眼前让心底的喜悦不断沸腾,可刚刚沸腾片刻被季风玩弄两次的记忆往上面泼上了大盆凉水。
雪莉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红花,我感觉下面这一片空空的,不好看,想要种上点花你觉得怎么样?”
“那我去通知花匠?”
“不要,我想自己种,这样它们长起来会更好看。”
“十一,红花,你们也一起来,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小花园。”
脑袋被两种情绪冲击到有些晕乎乎的十一就这样跟着一同走了下去。
“这一片种玫瑰,这一片种月季……你们觉得怎么样?”
十一有些复杂的看着正在规划土地的雪莉。
她真的会给自己自由吗?
她真的会像刚才说的那样,允许自己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吗?
哪怕季风已经虐了她两次,让她刻骨铭心不敢妄想。
可当它再来一次的时候,明知道这可能不是真正的自由,但她依旧无法压制住心中渴望的冲动。
从母体那里抢回自由太过遥远,遥远的无法实现。
可别人给的自由就近在眼前。
人总是喜欢折中妥协,十一也是人,她也不例外。
“雪莉姐姐,可以每朵花只种一只吗?我喜欢看每朵花都不一样。”
十一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忐忑的等待着结果。
雪莉清甜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如同从天际飘到十一的耳朵里,让她心脏砰砰直跳,血液不断奔涌。
“很难办哦,但谁让我的妹妹小十一提了呢,那就全种不一样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