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祝翻到了屠家做法事那天，一看之下，马上一拍桌子说道：
“哎呀，我这记着呢，是嘉措法师，他从我这儿拿走了三两砒霜，说是他屋里老鼠特别多，准备拿去毒老鼠。
我说我去做就行了，别让大师犯了杀戒。他瞪眼说只管给他，我就吓了一跳，就赶紧包了三两给他了。”
柳川说道：“三两砒霜绝对用不完，兴许他的屋里应该还有。”
仁钦整个人都傻了，居然好像没听到柳川说话一样。
柳川已经要往外走了，发现他无动于衷，这才轻轻推了他一下，说道：“住持，咱们到嘉措禅房里查查看。”
仁钦这才点点头，失魂落魄的跟着柳川离开了庙祝的杂物间，一路来到了后院禅房。
嘉措是跟坚参护法他们住一起的。他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以及一个柜子，是放他私人物品的。
嘉措的遗物都已经收拾好放在桌上，准备入殓下葬的时候一并处理。
柳川见仁钦依旧失魂落魄的，并没叫人来帮忙找钥匙，索性自己打开了遗物中的包裹，很快找到了钥匙。
他打开了储藏的立柜，里面是嘉措的一些物品，还有一小包银子，甚至还有几件崭新的女人用的金银首饰。
那包银钱中露出了一封信的一角。
柳川便把那信抽了出来。
这封信并没有封口，封面上写着：
“凡雁吾妻亲启。”
柳川心头一凛，为了查清案情，也顾不得别的，反正也没封口，便把里面的信取了出来。
果然是一封绝笔信。
嘉措在信中向凡雁赔罪，说不能兑现诺言陪她一生一世了，自己攒下的一些银子和替她买的几件金银首饰留给她。
原本是要等还俗与她成亲的时候再亲自为她戴上，只可惜，只有作为遗物留给她了。
最后，叮嘱她好生珍重，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柳川心情沉重的看完这封绝笔信，把它递给了仁钦大喇嘛。
仁钦看完之后，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幸亏跟着的坚参护发等人赶紧把他扶住，在床上坐了下来。
秋玥拿过那封信也看了，很是不解的说道：“他为什么要自杀？这是他的笔迹吗？”
坚参护法等人上前看了，看过点头说道：“没错，这就是嘉措的笔迹，绝对没错。”
柳川又在柜子里，很快便找到了小半包砒霜。
看来，砒霜他用掉了一大半，剩下的没有用，还放在这儿。
至此，嘉措是服毒自杀已经确信无疑。
坚参跺脚叹息：
“我就说嘛，以嘉措的武功怎么可能被人下了毒他却不知道？怎么可能任由毒的身体这么几天却不想办法把鼻毒逼出来，或者用药化解？
以他的武功，他要解毒是一定能做到的，可他是一心想死，所以一直等到毒发，救无可救，这才让我们知道。
根本来不及救治，就已经毒发而死。
他是死意已决呀！为什么？
为什么要走这条不归路？”
这时失魂落魄的坐在禅床上的仁钦喇嘛长长的叹了一声，泪如雨下：
“怪我，说来说去，是我把他逼上了绝路。”
柳川跟秋玥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插话，等着仁钦自己往下说。
仁钦叹了口气，说道：
“去屠家做法事之前，嘉措曾经来找过我，说他想还俗娶一个姑娘过日子。
我就劝解他，说他自幼出家这么多年了，都已人过中年，为何要断了皈依之路，去那凡尘俗世里受苦？
他低头不语，看得出来，他自己也是犹犹豫豫的。
我就说，让老天爷来定吧。
假如今天的这场法事能顺利办完，阴曹地府的桑娇儿一家人能够跟屠家握手言和，不再用血咒害他，一切风平浪静，那也算功德圆满，他就还俗。
假如天有不测，法事得不到善终，那就说明他与凡尘无缘，还是潜心修佛，不要再想凡尘俗世。
他答应我了，点头说，就这么办。”
可是，没想到法事却招来了天怒，不仅降下了天雷，还降下了冰雹，甚至把供桌和人骨头碗都击碎了。
这验证了他与凡尘俗世无缘，所以我以为他会继续留在寺庙潜心修佛。
可没想到他会寻短见？
如果早知道他如此决绝，我一定会放他走的，怎么可能留下他呢？
他可真是太糊涂了，有必要去死吗？”
柳川叹了口气：
“说明主持你还不了解他。嘉措护法是个好人，更是个信守诺言之人。
他跟你说，以做这场法事顺利与否为赌，一切顺利，他就可以还俗，不顺利，他就继续当和尚。
你觉得这个没什么，但对他来说，这就是他人生的一场赌约。
他输不起！
因为他对一个女子有了承诺，可老天爷却不让他如愿。
天降雷霆，暴雨冰雹。他觉得这是老天爷对他动凡心的惩罚！
你知道吗？跟他相好的那个女子曾经告诉他，就在做法事之前，在他们两个同房的时候，告诉他，说她怀上了嘉措的孩子。
那女子只不过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可嘉措信以为真。
老天爷不让他还俗，可他又让女孩怀了他的孩子，而他却没有办法跟女孩长相厮守。
愧对佛祖，愧对伊人。
唉，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唯有一死，一了百了……”
听到这，仁钦主持老泪纵横。
……
第二天。
早上柳川刚起床，老樊头便着急忙慌的跑进来禀报说道：
“少爷，屠家来人说出事了，屠老太太的丫鬟凡雁自杀死了！”
柳川大吃了一惊。
他把嘉措的遗书和遗物都交给了凡雁，凡雁当时哭得死去活来，不会因此就寻了短见吧？
柳川赶紧起身。
这时秋玥来了，她也得到了消息，先来跟柳川汇合，两人便急匆匆的赶往屠家。
在路上，柳川问来报信的家奴到底怎么回事？
那家奴说道：
“昨天晚上凡雁姑娘抱着嘉措护法遗书和遗物哭了一晚，青桔和几个丫鬟陪着她，怕她想不开。
到后半夜凡雁不哭了，说自己没事了，让众人放心，她不会因此寻短见的，只是觉得伤心，为他哭一场罢了。
大家听她说的很平静，以为是真的，所以就各自回房睡了。
青桔和她都睡在老太太外间的，结果天亮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用被子把自己捂死了，手和脚都自己绑起来的。”
柳川和秋玥都是一愣。
秋玥说道：“你确定是她自己把自己的手脚绑起来的吗？”
家奴点头道：“是，青桔姑娘说了，她亲眼看见凡雁姑娘绑了自己，老太太在里屋也说听到了。”
“为何要把她自己绑起来？”
“青桔姑娘说，凡雁姑娘是害怕她自己太伤心，做出蠢事，自杀什么的，所以就干脆用白绸把手脚都绑了，才能安心睡觉。
却没想到，就这样，还是挡不住死神，就这么死了。
想必还是惦念嘉措护法，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