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一方世界是我的囚笼,连死亡都无法带我离开么。”
茫茫迷雾之中传出微弱的声息,引得周边邪物与野兽缓缓靠近。
一片血泊之中,有一位身穿不知是黑袍还是红袍的老者躺着,生息还未全然散去。
那些身形怪异的邪物前进的过程中是如此的谨慎,显然是具备灵智的。
但那躺在血泊之中的老者对他们来说,却如同沙漠中的绿洲一般令这些嗜血的邪物,个个眼中流露出贪婪到极点的光彩。
附近灵智较低的野兽在接近千米后猛然加速飞驰而来,邪物也如影随形。
“嗡!”
一声清脆的刀鸣突兀绽放在这迷雾的旷野之中。
野兽被突兀的声音吓得停止了前进。
怪异的邪物则小幅后撤保持警惕。
一把长刀从老者那枯瘦的手中挣脱。
雪白如玉,纤细如柳的长刀横立于老者身前,仿佛是天地的分界线。
长刀微微颤动发出阵阵刀鸣,似乎像是在哀求着什么。
老者回应道:“谁想死呢?但一路走来我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杀了太多不该杀的,我没有回头路,前路却又不通,我该去哪”
“吼!”
一头年迈的老狼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似乎是狼群的安排的炮灰。
长刀闪动,片刻间就将老狼斩首,但长刀却染了血。
不在意的甩掉身上的血渍,长刀雪白依旧。
“就此荒野葬我也不错。”
老者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像是病入膏肓在写遗书的老人。
“其实我不应该后悔,可是我遇到了你,时间长了我就后悔了。”
“过去做错的事情太多,醒悟过来之时我已经没有人性可言了。”
面色苍白的老者絮絮叨叨的和身边的长刀说着些什么。
无边的迷雾笼罩万物,旷野寒风呼呼,草木肆意摇晃。
野兽,无动于衷
邪物,露出困惑
唯有长刀,发出震动,在迫切的回应着。
没过多久,远处的邪物便指挥着野兽试探性的开始靠近。
它们刚才敏锐的察觉到了长刀不再似过往削铁如泥,刀气如虹。
此刻的长刀仿佛失去了根基的树叶。
老者木然的在地上躺着,凝视着那似是永恒的茫茫灰雾,对周围的野兽没有丝毫的在意亦或是恐惧。
“这十多载你一路伴行,而我至今还仍未给你取名,我是该好好想想了,不能再糊弄你了。”
“嗡—”
长刀有灵,自知老者命不久矣,哀伤至极,却无法用言语表达。
它不舍的贴在老者胸口前,也时刻警惕着周边野兽与邪物。
每当那些野兽上前长刀便上前驱赶,然后飞回聆听。
仿佛生怕听漏了任何的一个字。
“要抓紧了,不然以后没机会。”
老者用干枯的手指轻轻的摩挲长刀,自嘲的笑了笑。
“奇迹不会再发生在我身上了,我也厌倦了奇迹。”
老者眼中渐渐失去光亮,唯独长刀那一抹雪白在眼前,仿佛全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与灰茫茫的迷雾如同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老者枯朽的面庞露出了一丝眷恋的笑容。
“我看到了雪,这个世界上雪是传说之中才存在的,可是我记得我曾经活在一个每年都会下雪的地方,而我更是在四季都看得到雪的山里长大的。”
“以前我还挺讨厌雪的,它让我生存变得艰难,让我时常感受到天地的无情,现在想来我还挺感激的,我也是刀,曾经是一把钝刀,雪让我渐渐锋利。”
“我想再看看雪,看看那曾经让我习以为常的雪。”
回光返照的老者言语多了些许。
在老者自言自语的时候数量愈发众多的邪物已经近身上前,开始撕咬老者,长刀虽锋利却无法以一敌众。
这些弱小但却又没有多少智慧的野兽此时眼中嗜血的贪婪战胜了死亡的恐惧,拼命的撕咬老者躯体。
片刻之间,老者双腿和左臂已经消失大半。
长刀尽力却只能护住老者的头颅和身体躯干。
老者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若无其事的念叨着:“是啊,我只是想回去,我只是倦了这里,可我走不掉,这是个囚笼啊。”
看着视线中模糊的白影飞舞,他如同看到了漫天的雪花,仿佛将要永久沉沦于那个世界。
“嗷吼—!”
远方迷雾之中一声尖锐的长啸传来,掀起狂风,将老者振飞数米,翻滚了几圈。
一同被振飞的还有在老者周边撕咬着残躯的野兽。
被振飞的所有的野兽仿佛嗅到天敌的气息,即使灵智低下的他们也灵魂战栗,争先恐后的离去。
有灵智的邪物早在声音响起之前便不见了踪迹,仿佛从未出现。
狼藉一片的空地之中只剩下老者与长刀。
“你真是一个悲哀的人类。”
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重重回响,似有讥笑之意。
“你曾在这迷雾之中独自远行开荒三万里,为人类开拓了新城,却又将屠刀挥向了人类的力量支柱。”
老者凝息片刻,似乎在追忆什么,但流逝的生机使其已经无法做出过多的回应。
声音的主人继续说道:“你曾何等的潇洒不羁,而不过数载却寿命将尽无处可归,此时如同丧家之狗。”
声音响起后长刀如临大敌,挡在了声音与老者之间。
老者吃力的转动头颅,看向声音的方向。
模糊一片的视野之中只能看到长刀的雪白,怪物的暗灰。
老者吃力的伸出白骨森森的右手,伸向那把外人眼中一无是处却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长刀。
“就叫你雪儿吧”
“也许,你还能见到我ot
“我不再需要火种,往后的我平凡就好了,真相什么的就当作从未知晓罢。”
“我累了”
老者用右手在心脏处轻轻一按,一簇暗红色火焰便飘出飞向了长刀。
那神秘声音的主人却从迷雾之中伸出触手想要将之取走,但是触碰到之时便闪电般的收缩了回去。
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火焰融入长刀,长刀晃荡了几下便掉落在地,而后又倔强的飞起。
“走吧,走吧,不用管我,这是囚笼啊,我走不掉的啊。雪啊,走吧,走”
老者浑浊的双眼早已不再能看见周边的一切。
他生机将尽前对长刀做出了最后的叮嘱。
刹那间阵阵阴风拂过,周边怪异的植物沙沙作响。
突兀之间,老者全数的生息随风而去。
至此,十二纪元末,人类百年巅峰榜的强者陨落!
迷雾之中失去了一切的声响,邪异声音的主人和长刀也呆滞了片刻。
稍后佩刀长鸣不止,颤动不止。
“哼,吵死了,你这蠢刀除了灵性以外再无长处,莫不是你还真以为你是神器之首?”
“那不过是他逗你开心的,你才区区出世数十载怎能和万载流传的神器相提并论?”
“滚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他的尸体归我了。”
迷雾中缓缓显露出一道身影,模样像人类一般,五官中没有嘴巴和耳朵,手部只是密密麻麻的触手,其中有一只触手上有暗淡的灼烧伤口。
腹部则是有几张蠕动的裂口,声音是从裂口传出来的,并且几张嘴同时说话,造成了阵阵回音。
长刀从倒地的老者身下穿行而过,想将老者带离,可飞刀似乎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只能勉强飞起米半的高度,远远望去像是有人在背着老者缓缓走动。
“堂堂影王如此下场,用人类的话来说,何尝不是一出滑稽的戏码呢?”
高等邪物触手蠕动着,却没有马上出手,欣赏着这荒野深处之中难得的画面。
过了片刻邪物便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浪费时间的游戏到此为止,这个纪元落幕,他的时代也结束了。”
邪物手上的触手迅速变长将老者从长刀上抽离,而后反手将长刀击飞,力道之大难以想象。
只见被击飞的长刀如同彗星一般划过天际消失无踪。
邪物将手中身躯消失大半,仅剩头颅还算完好的老者卷置于身前。
老者涣散的瞳孔之中透露着麻木,迷茫,甚至是哀伤。
邪物静静的看了数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曾经的那一幕。
数年前站在它面前的这个人类如同现在一般将它的一切牢牢掌控在手中。
那人是何等的气焰滔天,那刀又是何等的锐利如霜。
它肚子上四处蠕动的裂口张了又合,合上又张开。
最终中间最大的裂口长叹一声,其它裂口不再躁动。
邪物的触手伸出,将老者双眼轻轻拂合,随后将老者扛至肩上,朝着迷雾深处缓缓走去。
迷雾笼罩,唯有声音徐徐传来:
“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归于后土,然而,汝无需痛苦和哀伤,死亡是生命的循环。”
扭曲的多重声音在这灰茫茫的迷雾之中阵阵回响,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