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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江风归没理他,只是看向面色依然扭曲的明姝念,“好心”道:“你是见过她的,在凡界。”

    明姝念不耐烦:“我只去过一次凡界,见了许多人,谁知道哪个是……”

    话还没说完,她便陡然意会到什么,止住了话头,脸上露出十分丰富多彩的表情。

    这样诡异的静谧中,没人说话,都用若有若无的打量的目光瞥向明姝念。

    片刻后,明姝念一直搂紧的、怀里的那几本书,被她扔在地上,她抬高了音量,不可置信地看着江风归:“是她?那本《苍穹纪》?”

    江风归点点头。

    电光火石之间,亲口听明姝念说过那件事的秦不厌也震惊地看向江风归:“是她教的明姝念广撒网?”

    另外三人有些不明所以,但谢玄琮还是酸溜溜地道:“广撒网?呵,她确实在行。”

    谁成想,第一个出言反驳他的是明姝念,这素来矫揉造作、娇弱爱哭的少女又红了眼,只不过是气红的,超大声冷笑:“广撒网怎么你们了?鱼饵就放在那儿,愿者上钩,要不是自己贪心,谁能把你们捞起来?”

    句句不提江烟里,句句护着江烟里。

    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帮一直讨厌的人说话,明姝念脸色一僵,而后收敛了一身戾气,缩着肩膀,柔弱不堪地扶额,怯怯道:“江师妹所作所为,真是吓坏我了……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事情……”

    谢玄琮闭上眼,冷哼:“注意辈分,她是你的师叔。”

    明姝念眼里划过一丝杀意,但转瞬即逝,眼睛更红了,看上去随时都要哭出来:“对不起。”

    但死活不改口叫“师叔”。

    顿时,除了秦不厌和沈幽两个不怎么用脑子的人,在场的人都隐隐回过味儿来——

    明姝念不肯承认“师叔”,嘴上说着是“江烟里不配”,恐怕心里觉得,真正不配的是谢青珩吧?

    只是看她的样子,确实是意识到了,但不肯接受自己是这样想的,也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

    你真的被吓坏了吗?你真的讨厌她吗?

    你……好像是江烟里的深柜呢,明姝念。

    江风归见又没人说话了,想了想,继续说:“免得部分人疑惑——我和阿烟,是凡界帝王的子嗣。也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物,我曾是太子,她是镇国公主。只不过……被厌弃许多年了。”

    顿了顿,他吸了口烟,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神色,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在五六岁的时候,被多方势力算计,中了毒,虽然留了条命却从此缠绵病榻,阿烟她一个人……在吃人的地方,要保住两个人的命,实在是不容易。”

    沈幽没忍住问:“那婚约……”

    江风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中毒前一个月,世家大族陇西李氏跟天寿帝协商,为家中嫡次子李潇和阿烟定下了婚约。”

    在场的人,哪怕最年少不经事的秦不厌,也是在家族阴私倾轧中长大的,当即纷纷意会到其中深意。

    可是不对劲啊。

    明姝念、秦不厌、卫扶光,都显露出十分的疑惑来,秦不厌皱眉:“这不合理——既然定下了婚约,那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为什么还要给你下毒?”

    明姝念、秦不厌、卫扶光,都是自小在修真界生活长大的,老实说,接触过的最大的人心算计和阴谋诡计,也就是谁为了修炼资源和利益拼死拼活,顶天了也就是像秦不厌那样,被继母虐待,父亲却装聋作哑。

    他们不太能理解这么做的原因,哪怕是从利益的角度。

    谢玄琮和沈幽倒是能明白几分,毕竟天魔一族和凡界的皇室有些相似的地方,但并不相同,谢玄琮沉吟片刻,试探着问:“参与其中的,不止李氏?”

    江风归解释道:“起码四五家大族在背后当推手,但我中毒与否,严格来说并不影响这桩婚约。”

    “在凡界,帝王和世家之间的矛盾很深,这桩婚约,更像是维持短暂平衡的纽带……

    李潇是嫡次子,儿时也有些过分活泼,上头还有极其优秀的、继承家业的长兄在。这样一位身份足够贵重、又不用继承家业、甚至对世家来说不太可控的人,便是最好的联姻人选。

    适龄的公主其实有三位,更准确地说,李潇比阿烟大了近四岁,彼时序齿第五的公主更适合。但那位公主的生母只是平民,母家也没有得力的人。世家向来高高在上自恃贵重,不会选择她——哪怕她贵为公主。

    而阿烟,嫡出的公主,彼时又很得天寿帝宠爱,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太子兄长。更妙的是,皇后已经去世了,后族也早已式微,只要缔结下和阿烟的婚约,那我们便被绑在了李氏的船上,世家的船上,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可以依靠。

    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江风归说到这里,慢悠悠笑起来:“若你们是李氏,跟太子、镇国公主有了姻亲关系,但这对金尊玉贵的兄妹却深得帝王疼爱,太子更是小小年纪便显出极大的聪慧和能力,想要的东西,他们会自己去取;暗藏祸心的人,他们会主动去杀,从来都不受任何人控制……”

    谢玄琮嗓音沙哑地接话:“……所以,得削去他们的爪牙,让他们变温顺,当自己的傀儡。”

    江风归大笑:“正是如此!不然,如何我中毒后,又被及时发现、及时救治呢?要知道,在皇宫里,要让一个人死得无声无息,并非难事啊。”

    沈幽有些暴躁:“那阿烟和李潇……”

    他话没说完,因为他根本没办法理解,有这样的仇恨在,为什么还会有之后的“两情相许、月下花前、互诉衷肠”。

    江风归看着神色各异的人,有些坏心眼地暗笑——就知道你们这群天真的傻子不明白!慢慢猜去吧,猜对了算我——

    “因为,李潇也是棋子吧。”

    说话的是卫扶光。

    他声音很轻,垂着眼,有些难过的样子,无视了坐在石头上的几人惊讶的目光,以及江风归不悦的眼神,长长一叹:“同样都是棋子,虽然恨,但……如果李潇惨白着脸,失态地看着她,语无伦次诉说着歉意,哪怕再恨,也会平添几分怜悯。”

    江风归古怪地看着他。

    片刻后,道:“差不多吧——其实最开始她不知道,李潇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很多很多年后……她才拼凑出了真相,但那时候,她和李潇已经关系极其亲密了。”

    多的话他不再说,因为那是第一世的事情。

    那一世,江烟里在十六岁那年发现了真相,她选择去南疆,不只是因为想为兄妹俩积攒底气,或许多多少少,也有些逃避李潇的缘故。

    毕竟,哪怕他再无辜、再不知道,他却是既得利益者。

    她没办法做到跟他继续月下花前了,因为当她看着长身玉立在花树下,身姿挺拔、气质温润、文武双全的李潇时,她会克制不住地想。

    ——我的兄长,本也会长成这样的。

    而不是终日靠在榻上、窗边,只能看些志怪杂谈;我还记得幼时他养了一匹小马,盼着一人一马一起长大,当他成人之后,便能纵马狩猎,该是如何意气风发?

    她在宫中是那么不容易,为了让兄长活着,她从未得到一个公主该有的待遇,明明生活疲惫困窘,却在每次跟李潇见面时,穿上为数不多的漂亮裙裳,戴上早已过时的首饰,也总是笑意相对。

    她是恨的。

    非常非常恨。

    李潇时常为她寻来上好的药材,也时常偷偷送她很多首饰,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表达对思慕之人的爱意和体贴。

    可若不是他的家族,江风归根本用不上这些药材,她也用不上这些首饰。

    李潇很好……他其实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若江烟里只是个寻常的公主,那这样的郎君,一定是她最想共度余生的人了。

    于是去了南疆。

    要争一口气,要安身立命,要羽翼丰满,要无人再敢伤害。

    出征前夕,钟妍华曾带着她登上皇城里最高的楼宇,咳得厉害,还要指着底下风景,说:“殿下,您看。”

    江烟里便看见,一片琼楼玉宇,一片威严堂皇,因为站得高,那些来往匆匆的人,无论宫女黄门,无论帝王妃子,便如蝼蚁般渺小,汲汲营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都是权力和欲望扭曲交织而成的怪物,人命在他们眼中,只是获取利益和权力的手段,而感情,似乎也只是用来矫饰真实意图的面具。

    钟妍华问:“殿下,您看见了吗?”

    江烟里说:“老师,我明白了。”

    钟妍华便笑起来,微凉的手抚上她的发顶,喟叹:“殿下长大了啊。”

    后来,南疆的瘴气,西域的风沙,外敌的血肉,同袍的生死……塑造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剑。

    可惜这把剑是有剑鞘的,不能够为钟妍华所用。

    所以剑鞘需要被毁去,所以江烟里凯旋,得来的是一句“戾太子谋反不成业已伏诛”。

    荒诞而合理的是,这群怪物乐见其成。

    好吧……既然都想让我做一柄锋利的剑,那么,你们也应当接受这柄剑需要饮血。

    那位光风霁月、曾经名满长安的李氏长公子,死于坠马,这很合理,不是吗?

    没人敢说不是,毕竟他们想……只是舍弃一个李氏长公子而已,叫镇国公主出口恶气便好,一个公主而已,多的也没法儿做。

    然而,利剑饮了血,下一步便是要更多的血,来让自己锋利、无人敢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