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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二少爷的剑

    时值白露,暑热一天天的在耗尽,接踵而至的是秋的肃杀和萧瑟纷至沓来。朔风卷过树梢吹落满地黄叶,在魏国西城二里外的官道上堆起金灿灿的长廊。

    这时,夕阳西下,前方官道尘烟滚滚,一名公差骑一匹青骢马,踏着清脆的落叶呼啸而来。人和马都显出极度疲惫之色,可见事态仓促顾不上休息。

    离西城门不足二米的距离,公差迅速勒紧马缰绳,喊了一声苍白无力的吁……那青骢马惊恐的长嘶一声,忽然来了一个急停,几乎要撞到城墙,也差点人仰马翻。

    一名三十多岁的守城士卒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刺激场景,见怪不惊,露着一排黄牙,笑道:“我说老骆,你这火急火燎的臭脾气,啥时才能改改……”

    老骆喘了几口粗气,灰头土脸的强撑着仅有的一点力气,疲惫地跳下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眯着眼,说:“八……八百里边关急报,累……累死我了,快……快替我换一匹好马,我急着面见相爷。”

    一听是紧急军情,黄牙士卒也不敢怠慢,牵过马缰绳,丢下话,说道:“兄弟,你休息会儿,我立刻去换。”

    过了片刻,那黄牙士卒牵过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对老骆说:“刚喂饱的,扛扛的,包你满意!”

    “多谢!”老骆直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整理下官服,拱拱手,接过缰绳,急忙跳上马,一夹马肚,吆喝一声,便飞驰而去,扬起了高高的尘土,呛得守城士兵咳个不停。

    尘埃落定,那黄牙士卒早望不到老骆的背影,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叹息一声,嘀咕道:“边关急报,恐怕又要狼烟四起,唉……”

    果然,到了第二天,魏国的大梁城里便有军士在各处张贴告示,其意曰:今见秦国在边关大量屯兵和军演,其意图非常明确,乃狼子野心,觑觎六国疆土久矣,是谓贼心不死。又闻该国暗中派探子和刺客,在六国境内探听军情和刺杀忠臣良将,因此,大梁城四个城门,从今日始提前半个时辰关闭,凡有举报或抓到秦国细作和刺客,赏银一百两,倘若包庇罪犯,一经查实,将以通敌罪处置,灭三族,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当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这时,菜市场巷口,人挤人黑鸦鸦一片,竞相观看墙上的告示,众人评头论足,哀声叹气,脸上都挂着不安的表情!

    一位白发老者,捋着长髯对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说道:“秦军打仗个个如狼似虎不要命,但昔年信陵君窃符救赵一战打得贼人狼狈逃窜,使他们十多年来不敢西出函谷关,如今又将蠢蠢欲动,只可惜信陵君驾鹤西去,不知我王将派何人抗敌?”

    中年男子回应道:“老丈,我看一时半会也打不到我们这儿,咱魏国和秦国之间不是还隔着一个韩国吗?”他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呀,这信息可不可靠……”

    “府衙的告示能不可靠吗?”老者瞧了他一眼,似乎在怀疑这人的智商。

    中年男子提出质疑:“但昨天我刚从韩国出差回来,也没见那边有多大的动静,按理说秦军真要出兵,最害怕的应该是韩国,希望这次又像上次那样只是虚惊一场!”

    老者斜了他一眼,不屑道:“秦人是狼子野心,别心存幻想,除非灭了他,否则,天下休得安宁。”

    这时,大街上信步走来一位翩翩少年,面容俊朗,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少年穿着一件玄色缎面镶金长袍,两袖紧束,一块象牙玉佩悬在腰间的一条蓝玉带上。他头戴进贤冠,手持一把青天宝剑,足蹬皂靴,这位出来遛达的公子哥,见到菜市场路口围着一大群人,仰着脖子盯着墙面,不知在看些什么,于是,他也凑了过来。当他看到告示内容后,不免大吃一惊,心里恨恨道,“来啊,小爷我还真手痒痒着呢……”逗留了片刻,然后挤出人群而去。

    少年行至一家肉铺前,瞧见两个伙计忙前忙后,累得满头大汗,敲敲案几,道:“东家在吗?”

    伙计笑道:“在,二少爷里面请。”

    少年旋即跨进门槛,行不到两步,便听到一阵高山流水般的梵音飘入耳际,接着又唱出一段嘹亮的歌声:“蒹葭苍苍兮,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兮,在水一方……”悦耳的音色中却带着离愁别绪,情景交融,听后如痴如醉!

    这自弹自唱的同样是位少年,只是略显清瘦,穿一身青布袍服,披散着长发,率性而为,颇有艺术家的气质!他一只手轻抚琴弦,另一只手握着一节竹管,正击打琴上的弦丝,半眯着眼沉醉在音乐的梦乡中!

    一曲终了。

    少年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声情并茂,兄长的击筑之声如天籁之音,听得令人陶醉,忘乎所以啊!”

    那人闻言,抬起头,笑了笑,看向少年,说道:“我刚编好咱们的曲目,二少爷,来来来,我弹,你唱,如何?”

    二少爷将手中的青天剑挂于墙上,然后自顾自的在一张食案前席地而坐,沉下脸来,摆摆手拒绝道:“今天我没心情唱歌,渐离兄可有好酒,赐我几樽,解解闷。”

    高渐离一听,不觉很吃惊,忙起身朝门外喊道:“阿水,拿一壶清酒一盘狗肉过来。”

    “好勒。”

    高渐离提起袍服下摆,在那少年对面坐下,望着他问:“怎么了,谁惹咱们的二少爷生气了?”

    二少爷叹了口气,愤然道:“渐离兄,莫非您还没见过菜市场墙面的告示,秦国随时将要兵临城下,我岂能不忧虑!”

    “哦,是这事。”高渐离唏嘘一声,“一大早,伙计就跑来告诉我此事,爱国之心人皆有之,不怕你二少爷笑话,老兄我只是一介布衣,国家大事,又岂是我辈人能干预的?所以不给国家添乱就已经不错了。”

    伙计将酒肉端了上来,一一摆开。

    高渐离续上酒,举樽向二少爷敬道:“贤弟,尝尝我新酿的清酒,味道如何?”

    二人一饮而尽。

    “好酒!”二少爷舔舔嘴唇道,放下酒盏,发起了牢骚,“想我庆卿乃是贵族后裔,练的一身精湛的剑术,又饱读诗书,如今国难当头,却不能为国出力,只是坐在这里喝喝酒,聊聊天,何况您了?”

    高渐离一边斟酒一边说:“不对,二少爷一表人才,您与我辈不同,您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如今国家多灾多难,何不仗剑助我王一臂之力呢?”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二少爷饮下一樽清酒,叹息着说。

    “此话怎讲?”

    “家父身为朝廷命官,又是禁军副统帅。去年太子殿下亲率大军与赵国在马陵坡打了一仗,初战告捷,打得赵军损兵折将,大挫锐气。半个月后,准备攻打第二仗时,突然接到魏王的旨意,说秦国西出函谷关准备偷袭大梁,让太子殿下速速班师回朝,守护都城。因此,大军仓促回京,途中忽然被赵国的伏兵打了个措手不及,三军将士死伤惨重,家父就在那次战役中身负重伤,如今还在家里养伤。事后才知秦军西出函谷关并不是要攻打魏国,而是赵国散布的谣言,又勾结朝中奸党,结果魏王听信了。试问朝廷纲常混乱,是非不分,如此昏庸无道,即使太公在世,亦无回天之力。”

    高渐离深有感触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昔年魏惠王时代,我国何其强大,雄伟,堪称当时中原的霸主。彼时秦囯还只是秦孝公时代,尚不敢称王,又遇囯内宗族间土地纷争不断,想不到短短百年,两国实力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强弱逆袭,往事不堪回首!”说完摇头叹息不止。

    沉默了片刻,二少爷举起酒盏,爽朗一笑,道:“渐离兄,你我都莫要再伤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道轮回,盛极必衰!别看秦国雄霸天下,想轻易吞并六国,绝非易事,到时保家卫国的勇士们都会义不容辞的挺身而出!”

    “二少爷所言极是,愚兄先干为敬!”

    “吾当奉陪。”

    这时,伙计进来禀报道:“东家,外面有位自称是太子殿下的门客求见。”

    “门客?”高渐离颇感诧异,望着庆卿,暗暗思忖,我与达官贵人素无来往,怎么会有门客来找我,便问:“找我什么事?”

    “小人问了,他说见了主人才能告知。”

    高渐离哭笑不得,又觉得莫名其妙,便厌烦的说道:“高某不喜与权贵结交,打发他走,就说我不在。”

    伙计转身要走。

    “慢着。”庆卿摆手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挺好奇此人找你的目的,不如会会他又有何妨!”

    高渐离愣了半晌,道:“也罢,叫他进来。”

    “是。”

    二人继续饮酒。

    少顷,伙计领着那位门客进来。见他穿一身黑色锦绣长袍,腰佩七尺宝剑,此人年龄在二十七八岁,一双眼睛桀骜不驯,但不失礼数。他见到荆轲和高渐离,便拱手作揖道:“鄙人鲁敖,是太子殿下门客,未曾邀请冒然拜访贵庄,有不到之处请多多包涵。”

    荆轲和高渐离也起身还礼。

    “请问,谁是庆二少爷?”

    庆卿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不答反问道:“您找他有何贵干?”

    鲁敖心领神会的笑了笑,道:“别人告诉我要找二少爷非常简单,只需到高宅一问便知。”

    庆卿瞧着鲁敖,默然不语。

    高渐离道:“阁下找二少爷,究竟何事?”

    两人谨慎的应答着。

    鲁敖笑了笑,道:“耳闻不如目睹,我听说二少爷剑术了得,在魏囯无人能及,想来一定是个顶天立地,快人快语的豪爽之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连承认自己都那么困难。”他故意拿话刺激二少爷。

    庆卿年少气盛,果然中了他的圈套,厉声道:“你敢如此无理,不教训你一下,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说完夺过墙上的青天剑。

    高渐离眼看气氛紧张起来,怕惹出事端,忙挡在庆卿面前,道:“二少爷休怒,让我说几句。”

    庆卿抽回宝剑,瞪着鲁敖。

    高渐离深吸一口气,道:“鲁先生,我看你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莫非有什么误会,不妨说来听听?”

    鲁敖闻言,淡淡一笑,道:“别误会,在下来此别无他意。鲁某自幼习剑,今日打扰,只是想和二少爷切磋一下剑术。”

    庆卿一听,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何不早说,我生平也喜好剑术,请坐。”他让开了路。

    渐离如释重负道:“你们聊,我失陪下。”

    说完离去。

    两人相对而坐。

    庆卿直接了当的问:“阁下学得是什么剑法?”

    鲁敖道:“二少爷真会说笑,一比便知,何需问呢?”

    庆卿笑了笑,将手中宝剑轻放在案桌上,道:“剑如人,人如剑,何其珍贵,岂能轻易出鞘!”

    这个回答着实让鲁敖大为吃惊,忙问:“那么,二少爷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庆卿揉揉鼻子,道:“阁下若不说明来历,在下不屑出手。”

    鲁敖沉默良久,道:“盖聂先生的名字听说过吧?”

    庆卿一听,陡然来了精神,道:“天下闻名的剑神,孰人不知,哪个不晓?”

    “鲁某不才,有幸拜在恩师的门下学过几年的剑。”

    “佩服佩服!”庆卿拱手道,“真人不露相,阁下既得盖老先生指导,剑术一定厉害。”

    “岂敢!”鲁敖昂首道,“不知二少爷师从何人?”

    庆卿回道:“家师豫先。”

    鲁敖沉吟道:“莫非是早年剑客豫让的后人?”

    “是的。鲁先生颇有远见。”

    “哦,难怪二少爷剑术了得。”

    “过奖了。”庆卿道,“鲁先生以为剑术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鲁敖嗫嚅了半晌,道:“听师父说剑术练到最高的程度,手中可以无剑,以气驭剑,便是掌握了剑道,天道。人,剑,天三者合一的境界。可惜鲁某不才,始终不曾参悟。”

    “盖老先生的剑术果然出神入化。”庆卿赞许道,“我自愧不如!”

    鲁敖问:“那二少爷口中的至高境界是何意?”

    “哈哈,一家之言。”他笑道,“剑在心中,而不在手上;心中有剑,方能游刃有余。”

    谈话间,一只肥胖的苍蝇窥视肉香已久,吱吱吱的在空中盘旋,搅得二人心烦意乱。

    突然,庆卿拔出宝剑,一道白光在鲁敖眼前晃了下,吱吱声戛然而止,然后一个剑花复入剑鞘,那苍蝇分成两段随后落在了地上。显然剑法的速度快过苍蝇落下的速度。

    鲁敖吃惊的张大了嘴,讶然道:“好快的剑法,二少爷轻轻松松便将苍蝇砍成两段,这功夫,这造诣,恐怕没有十年的苦练,难以完成这一套连贯性的动作。鲁某佩服的五体投地!”

    “过奖了。”庆卿淡淡一笑:“还请鲁兄改日引荐庆某拜访尊师,向盖老先生讨教一二。”

    “可以。”鲁敖起身拱手道,“二少爷剑术了得,鄙人甘拜下风。此次回去定加倍苦练,来日再与庆兄一较高下。”

    庆卿也起身作揖:“随时欢迎鲁兄大驾光临!”

    二人辞别。

    鲁熬一走,高渐离踱回厅堂,好奇地问庆卿:“不是说切磋剑术吗?怎么也没听见你们有任何动静?”

    庆卿斟着酒,呵呵笑道:“已经比过了,他承认输了。”

    “我一直在隔壁,也没听到你们有打斗的声音呀?”

    庆卿饮下一盏酒,指指地上劈成两半的苍蝇,道:“我只出了这一剑,他便承认自愧不如,说回去苦练剑术,日后再与我比试。”

    高渐离低头一瞧,思忖片刻,才恍然道:“我明白了,原来高手比试只需一招便能定输赢。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