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唵嘛呢叭咪吽！”
百丈佛身张口吐出了佛门六字真言。
最后的吽字一落。
天坠金莲，遍地生佛。
无论是那些狰狞的触手还是可怖的巨口，或者是喷出来的血肉之河，全都被无边佛光牢牢压制在了大海当中。
难以脱身。
“徐施主，这巨口便是孽物，是我造下的罪孽。”
普济瓮声开口中，语气中带着许多惭愧。
徐年皱眉问道：“普济方丈的意思是……这大海异变，与你有关？”
“大海异变源于先贤大阵的分裂，此事……我只是坐享其成，当然若是没有我的坐视，先贤大阵的分裂未必会来的这么早，要说和我有关，也确实是脱不开干系。”
普济大方丈没有推脱。
但这显然不是他刚刚说的“罪孽”的本意。
“这孽物本来只是将它的力量渗过了先贤大阵，施加在了人间大海之内。”
“也就成了徐施主你们看到的异化大海。”
“但因为我的……贪婪。”
“遭天魔所引诱。”
“我坠入魔道不自知，一意孤行把佛陀迎回了人间，却险些害了佛陀，葬送了人间。”
之前普济说的都是把佛祖迎回人间。
现在多了一个“了”字。
这一字之差，区别可大了去了。
这意味着不是普济一个人的妄想而已，他确实做到了，真的让佛陀回到了人间。
只是……
或许徐年见到的就是佛陀之力。
但掌控这力量的分明不是佛陀，而是普济。
害了佛陀？
葬送了人间？
这里面明显有大秘密。
普济是主动开的口，自然也没打算卖关系，继续解释道：“在徐真人你们走后，我试图献祭掉我自己魂魄和纠缠着我的天魔之力，作为迎回佛陀所差的最后一点……火候。”
“可以说，我成功了。”
“佛陀横跨虚无回到了人间……嗯，如果已经崩塌的极乐净土还算是人间的话。”
“我被天魔蒙蔽的太深了。”
“我以为迎回佛陀的方法是我侥幸发现的，以为我当时还没有入魔，所以从未怀疑过，但其实那时候我就已经入魔而不自知了，是天魔暗中引诱我发现了迎回佛陀的方法，或者说……这方法其实就是天魔设计出来的。”
“方法是对的，确实可以把佛陀迎回人间，不过准确来说，是强行把佛陀拉回人间。”
“只是佛陀回到人间的后果……我以为会是好事，人间有一品境的佛陀坐镇，渡过大世抗击天魔的把握就高了很多，但实际上，这其实是在自毁根基。”
“拥有神魔之力的一品境，确实也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不死不灭的特性，佛陀他们……都没有彻底死去，而是在以各自的手段，在人间之外拦住了天魔向人间的渗透。”
“原本……虽然局势对人间不利，毕竟先贤大阵在岁月的冲刷下必然会有磨损殆尽的那一天，但就现阶段而言，还算是……相对稳定。”
“但我把佛陀……强行拉了回来。”
“虽然佛陀很快就又回去了，但是人间之外的防线在佛陀的一来一去间便有了……破绽。”
“这头提前将力量渗进了人间的孽物便趁此破绽，闯进了人间。”
“这孽物是曾经的神明尸骸，被天魔扭曲后的造物。”
“也可以叫做，神孽。”
“神孽刚来人间，大海的异化就已经恶化了许多，如果没有人阻止神孽，这种异化很快就会蔓延到大地与天空，到那时候先贤大阵就将不堪重负，彻底崩坏。”
“只是现如今，我们人间没人能够阻止神孽……应该没有。”
百丈佛身顿了一下，是因为忽然想起了坐镇临渊城的武帝。
那隔空一拳的力量，让他都有点不确信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
“佛陀没法来清理掉这头神孽。”
“只是被拉回了极乐净土，便跑进来了这头神孽，若是再多耽搁一些时间，只不定还会让什么存在闯进人间。”
“说起来……这也还好是有徐施主你们。”
“如果你们没有阻止我的疯狂，若是让我如愿凑齐了冬主天厄、王朝气运、佛陀金身这三样，佛陀就会被强行留在人间一段时日，那我可真就是造下了万古大罪。”
“所以，佛陀给了我这么一次赎罪的机会……”
“解决掉这头神孽，便是我对人间的一个交代。”
“不求人间能够原谅我。”
“但求人间无我之后的千秋万代，仍有冬去春来……”
百丈佛身双手合十。
然后朝着大海，伸手一压。
只见一只通天彻地的巨大佛手，从天穹间落下。
佛手所过，金光所照。
触手寸寸成灰，血雾瞬间消散。
“呜！！！”
就连那头被称为神孽的巨口怪物。
也在这一掌之下。
发出了一声悲鸣。
然后分崩离析。
数不尽的澄澈佛光，从神孽千分万裂的躯体中迸发而出。
那些扭曲污秽的血肉残骸。
在这佛光下，寸寸成灰不见踪影。
就连汪洋大海，都不再是血红色，而是变成了金色。
被无边佛光照耀成了金色。
这谁见了，不得感慨一句，佛法无边？
只是无边的佛法。
也会消散。
佛光褪去，海水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一眼望去，蔚蓝无际。
天空也是晴朗一片。
天地之间，大海之上，彩彻区明。
异化，不复存在了。
徐年恍惚中似乎见过这画面。
他很快想了起来。
是在凛冬王城。
孙尘生，或者普济，用佛陀幻象试图迷惑他的时候，便搭建出了无边佛法净化大海异象的画面，他识破了那是幻象，当时也的确只是幻象而已，但是孙尘生坚称他是掀开了未来的一角给徐年看。
如今来看，若是忽略其中因果，只看结局。
孙尘生说的还真没有错。
只不过。
这样的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在神孽灰飞烟灭之后，百丈佛身也浮现出千万道裂纹。
不仅仅是身体。
普济的魂魄，也在消散。
徐年眉头一皱，就要掏丹药，不管有没有用，总归先试试。
普济摇了摇头。
那张半是怜悯苍生，半是愧对天下的佛面上，已经遍布着裂痕。
“徐施主不必多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