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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谢星摇把秦绰送到住处之后,温凉秋知道他被喂了毒药就赶紧先让他吐了一阵。

    放着温凉秋在屋子里给秦绰诊脉,谢星摇先打了些水,守在外头等着,这时候看到严缭也回来了才安了心,不过立刻就看到严缭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他模样威严、庄重,谢星摇对这人还有些警惕,严缭拦住她道:“这是江朗,你该听秦绰说过的。”

    秦绰说过,当年救他出来的人里有这么个人,她这才放下了心。

    “我听说谢宽来此了,已经派兵去追了,季如犀怎么样了?”江朗问道。

    谢星摇忧愁地看着屋子里。

    他们在这镇子上临时找了个住处,严缭去后院烧水,就留谢星摇和江朗坐在庭院里。江朗见这小姑娘低着头忧愁过甚的样子,也听严缭讲了谢星摇和秦绰成亲的事,便出言安慰:“莫要太着急,他这人命大,从前那般都活下来了,绝不会折在此时。”

    她点头,勉强回以一笑。

    而后江朗又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我来还有一事,这几日楚阳王也会到前线来,弟媳既然在这儿,就好好看着秦绰,别让他与楚阳王碰面。”

    谢星摇想起之前那个楚阳王谢穹的事,有些不理解江朗的话,便问:“为何?”

    “也就是从前的旧怨。”

    “可当年的楚阳王已经死了,就算还记恨,为何只有秦绰不能见他?”

    江朗还不知道谢星摇的身份,只想着秦绰对楚阳王府是有私恨在的,见谢星摇不解的样子,也疑惑:“他未曾告诉过你吗?他武功尽废,变成这副样子,是从前那位楚阳王做下的事,他这些年帮我做事,对楚阳王府也总是多回避,我看他是有心结,所以特意来跟你们说一声。”

    夜里的风突然就冷了许多,谢星摇微微张口,在冬夜里吐出一团白雾,呆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然后问:“将军当年跟白霜前辈熟悉吗?那可知她后来的去向?”毕竟两人都一起救过秦绰。

    严缭回来给他们俩倒水喝的时候,就看到谢星摇神思恍惚,差点儿烫了手,他还没来得及多问,外头又有护卫前来请江朗回营,江朗也就没多留。

    屋门打开的时候,谢星摇才清醒过来,往里头望了望,见秦绰睡得安宁。

    “我施了针,暂时无碍,不过,这段日子切莫让他运功动气,否则恐有经脉气血逆行之险。还是得尽早找到解药,我方才看了,是南国那边儿特有的毒。”温凉秋道。

    严缭应下来:“你再说得仔细些,我立刻派人去南国找解药。”

    他们俩忙活去了,谢星摇才坐到秦绰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守了大半个晚上。

    秦绰睡得很沉,他梦到了很多张脸,醒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很累,仿佛把从前的岁月又走了一遍。他睁眼见到谢星摇趴在他床边,笑着伸出手摸她的头,倒是让她立刻就醒了过来。

    “还睡吗?”谢星摇揉了揉眼,问。

    他摇头,暂时是睡不着了。

    温凉秋说秦绰本来腰、腿就有伤,又被击打了一回,这三两天还是别用劲儿的好。谢星摇就找来了木轮椅,推着秦绰到了院子里。

    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秦绰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说:“怎么不早些来,这会儿这么担心。”

    “我来得很快了。”

    秦绰倒吸一口气,从身后拿出一本册子,是才送来的册子。他缓缓念道:“三月初五,循剑宗谢星摇与合欢宗余芊芊力战魔教诸徒,夺回逍遥诀,砸了三个魔窟。”

    她揉了揉耳朵。

    “三月初八,谢星摇途经双邮县牛家村,夺回被南国军抢走的农户所养群鸭二十只。三月十二,路过平亭县,协官府抓获拐骗幼子人牙子五个。三月十五张家村,哦,这次帮着别人抢耕牛了。”

    这是秦绰早从百晓生那儿买来的消息,他不再接着念,抬眼看谢星摇有些吃味的样子:“谢女侠看重鸡、鸭、鹅,显然强于我啊。”

    “虽然都是很小的事,但于每一个人都是很重要的,鸡、鸭、鹅也是一户生计所在啊。”她认真说。

    秦绰看她那较真的样子无奈地笑着捏她的脸颊。

    隔了一阵,她蹲到他身边,犹豫着盯他许久,才沉了口气,开口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是以前那个楚阳王把你害成这样的?”

    秦绰愣了愣才问:“从哪儿听说的?”

    “江朗前辈说的。”

    秦绰见瞒不过去,抿唇思索了片刻后,说:“因为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

    “跟你比,都不重要。”

    月辉落在她眼里,眼里的泪光都变得柔和。

    秦绰拉着她坐到自己身上,揉了揉她的头:“也想让你一如既往,不要有愧,不要有疚,就这样陪着我就好。”

    谢星摇靠在他肩上,碎发乱了她的面颊,她闭上眼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轻轻应“嗯”,又低声抱怨:“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瞒我了?秦绰,我可以承受的。”

    他还在犹豫,被盯得心虚了才应道:“好。”

    她收回了几分忧虑、颓丧,又站起身说:“给你看个东西。”

    而后秦绰就见她进屋把夷山川拿了出来。

    如犀剑还没修好,她一路上用的剑也损坏了,就只能借夷山川一用了。

    本来就捉摸不透她想做什么,秦绰就见她单脚点在这庭院静水湖边的石栏上,而后奔向湖中央,持剑向下一劈,湖面被破开一道长疤。两边的水被推开,长剑突然拦腰斩断被推高的水墙,那一团水像裹在剑身上一样,谢星摇在空中不断转动着夷山川,自己的身子也横旋在空中,将那团水裹在剑周围一寸寸向空中推高。

    而后她脚尖又点在石栏上,继而腾空,微微一侧剑,那团水从剑身上脱落,紧接着一道横着的剑气将一团水推平,在空中成了个水面。

    那水面被剑气托举,在半空中没有落下,薄薄的一层,就在秦绰头顶,却像半个天空一般。

    星辰月亮都映在这水面上,微风吹动也使那薄薄的水面随之波动,映在上面的星辰也如流光般涌动,笼罩在他伸手可触的地方。

    手可摘星辰,掌边即银河。

    秦绰抬头望着头顶的水面,长久未言语,腾在空中支撑剑气的谢星摇有些撑不住了,变换了身姿,倒立着从上面坠落。

    夷山川的剑尖触碰到水面的一刻,银河四碎,水滴簌簌下落,一滴冰凉的水落在秦绰掌心,他再低头时,发现那落在地上的水滴绕着他,成了一个与天上星辰相似的布局。

    谢星摇落了地,单膝跪在地上,扶着夷山川,大口喘着气。

    她恢复了力气才擦了擦满额头的汗,带着些憨气笑着:“喏,星星摘给你了。”

    她踮着脚从那些落下的水滴间隙走到他身边,握着剑,环住他的腰,在他怀里待着,慢慢平缓呼吸。

    他泛冷的手揉着她的头,声音低沉、温暖:“摔了不少次吧。”

    “横云裂,我还学不好,就常摔。”她小声说。

    借横云裂破空运风之力,在空中托举水面,合以长河决之迅疾和向下倾倒泼洒之势,才把银河下引。

    感觉到他的手不怎么动了,谢星摇不解地抬头看他。

    秦绰低眉笑着,叹口气,说:“现在突然觉得老天爷也没那么讨厌我。”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惨败就差点儿失去所有,听九枢事后念叨,或许真的是慧极必夭,不能得幸于上天。此刻看来,有得有失,都是平常事。

    “当年我就是随口跟人说的,你较真做什么?”秦绰叹道。

    谢星摇捏着他的耳朵:“我只是想着,不管你是从前的季如犀,还是现在的秦绰,这辈子你都只能喜欢我,只有我。”

    “是啊,上哪儿找第二个小蠢蛋?”他无奈地说,抱紧她,听着静夜的风声。

    “嗯……要不,给这招取个名字?”她说着,又想起上次给剑取名儿的事,赶紧道,“不许像上次那样糊弄我。”

    合两式之力,成此恢宏,再磨炼几番,也是杀招。秦绰凝神想了很久,念叨了“银河”两个字许久。

    “挽银河。这次可没糊弄你。”他说完松口气,再低头就发现怀里的人呼吸均匀,已经睡沉过去。

    他苦笑着把她拢在怀里,挡住一阵寒风。

    此夜玉树凋尽,曾有星辰落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