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输液室里人来人往。
徐冬抽出手,打断他:“送你来医院是因为我以前生病的时候你也陪我来过,沈熠,我只是觉得,做人不能忘记恩情。当然,也不能忘记曾经吃过的亏。”
·
走出医院,徐冬打了辆车回花店。
花店里,随遇泪眼汪汪的要急坏了:“刚刚又来了个客人要订花,我说要等一会,他就走了。”
“没事的,这跟随遇姐你没关系,说不定他等会会再来。”徐冬笑着安慰她,看了眼那个快超时的订单,照着上面的花束名字开始拿花配花。
随遇问:“你刚刚去找那个高中同学了?”
徐冬如实说:“我本来就想提醒他去医院看看,没想到他那个助理有事要走,让我陪他去。”
“我还以为你讨厌他呢。”随遇帮她拿自己认识的花,“之前对他那个态度。”
徐冬接过她递来的满天星:“说不上讨厌,就是……”
她情绪淡淡:“想当个过客,过去了就过去了。”
随遇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沉低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聊了会天,约好下周去看要上映的一部电影。
随遇对店里损失了订单的事挺自责,非得请她喝奶茶。
买好奶茶甜品放到她店里,随遇接到电话,一位同事家里有急事想跟她换个班。
随遇跟她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走了。
徐冬在店里忙碌到将近傍晚才得空歇息。
她吃着随遇买给她的甜品,草草的解决了晚饭。
徐冬的营业时间不固定。
生意好就晚上十点半打烊,生意不好便下午六点关门。
她开门的时间也随性。
有新的花材到店便来的早些,偶尔睡过头也会偷懒到十点以后才来店里。
这是她利润不高也还是坚持把花店开下去的原因。
对比上班,相对自由。
没有职场那般复杂的人际关系。
只需要面对每日进店买花的顾客。
徐冬不喜欢与太多人建立过深的关系,产生什么交情。
她的圈子简单。
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除了家人,再没别的谁。微信里的同学室友,一年到头不会联系几次。
就连随遇。
也是因为她是儿时同村的玩伴,是她未来的嫂子。
有这两个附加条件,慢慢的,徐冬才愿意对她敞开心扉。
她偶尔会觉得自己可能有毛病。
但这其实大概跟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性格有关。
徐冬有过那段不健康的友谊后,便很难再去交往真心的朋友。
除去上学工作时必要的社交,她大多数时候更喜欢独处和与家人在一块。
她是谨慎的。
吃一堑必然会长一智。
面对沈熠也是如此,她态度坚决的不想再有交集,她不想重蹈覆辙。
今天的心软,是因为还人情。
下不为例,徐冬对自己说。
她坐在椅子上,算花店今天的营业额。
十点半过后,花店周围的店大多关了门。
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觉得是时候回家遛狗了。
店里此时进来了人。
不是客人。
是今天见过面的那位中年男人。
沈熠的助理。
他还是一身西装,风尘仆仆,像是刚下班。
谭助礼貌颔首:“徐小姐。”
徐冬微笑道:“你们沈总现在应该没有大碍了,请问来这是需要买花吗?”
“方便与您聊几句吗?”
他比她年长,对她一口一个“您”。
徐冬承受不住,自我介绍:“我叫徐冬,您不用对我用尊称的。”
“好的,徐小姐你现在方便吗?”谭助重复了遍方才的问题。
她点头,觉得自己手里都拿着锁跟打烊的牌子要关店了,也没有理由说不方便。
“你说。”
“有些事可能不应该我来说,可沈总最近的状况实在不好。”谭助推了推眼镜,告诉她,“徐小姐,你可能恨他当年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但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六年前的雨夜。
沈熠在他的劝告下换下湿透的衣服。
去往机场的路上。
他身侧的少年一言不发,眼尾透着血色的红。
直到上飞机前。
沈熠往后看了一眼,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我总不能让她一直等我,对吧?”
他想从他这得到肯定的认同。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骄之子一夜之间摔进泥地,他初进公司那日身上与生俱来的傲慢、一身傲骨摔得粉碎。
他怕,怕自己再也爬不起来。
怕她忘不掉他,又怕她真的忘了他。
谭助见过他与那位孟总达成交易后的欣喜若狂,见过他学着抽烟喝酒应酬,为了一个合同与对方周旋,硬生生把自己喝到胃出血。
见过他在看到自己做出一点成绩,坐最晚的航班回到这个城市,只为遥遥相望一眼面前的这个女孩。
看她一眼,再马不停蹄的飞回去继续拼了命的往上爬。
他曾问过他,值吗?
青涩的少年笑得意气风发:“值啊,怎么不值?”
·
沈熠做了一个梦。
梦到回到高三那年的成人礼。
成人礼结束后的下午,他在静悄悄的校园,走过他们走过无数遍的那几条路。
在成人礼的签名墙上,他寻找她的字迹。
直到看到角落里,她的名字,还有他自己的。
她不知道他会来,却代替他在签名墙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他和她的名字紧紧挨着,密不可分。
梦里又回到他回国,在a大校外的车里等待她的出现,远远的看着她。
看她与她的室友走在一块有说有笑。
他放下心。
不再后悔自己的决定。
带着恨意,最起码她不会难过太久。
难捱的思念得到缓解,他回到国外继续学业与工作,比以往更加拼命。
得到回国的允许与一笔不菲资金,沈熠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她。
“不要再见面了。”
“我们已经说过再见了。”
沈熠头疼欲裂的从梦中醒来。
他拿过床头的小熊玩偶,摁了摁熊掌上的按钮。
玩偶里装置电池耗尽,再无反应。
不拆掉玩偶,他便再也听不到她的那声告白。
沈熠闭了闭眼。
多希望梦里最后她说的那些话真的只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