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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你叫什么

    大军快马加鞭赶至永州,已经过去了三日。

    期间桓筠来过一封传信,永州的基本布防已经做好,还附上了布防图,宋成宥看着送过来的图纸,布局精妙,妥帖周到,还考虑到了百姓的日常生活,做了小规模的迁移。

    看传信中的字迹,圆润恣意,笔力遒劲,却又透着闲散从容,一时间让宋成宥起了兴趣,桓筠是个怎样的人。

    待到了永州西平郡,军队顺利的驻扎下来,见到老熟人程澈才将将的安下心来。

    程澈是军师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孩子,自小便带在身边,养的武功谋略样样不输世家公子,待人也是温和有礼,只是回回遇上了宋成宥,总能给他急得跳脚。

    军师战死的那晚,程澈不过才十三四岁,关了自己三天,宋成宥将人从房间里拉出来,两个人打了一架,程澈才有了生机。

    自那以后,宋成宥总是有意无意的照顾着程澈,也很少同他斗嘴,后来两个人一起上了战场,默契十足,便成了过命的交情,他也将程澈当作了自己的亲兄弟。

    闲聊的话没有说上几句,宋成宥就拉着程澈连着忙了两天,整顿军纪,人员调动,粮草补给等问题一应解决完毕,才得了空歇息下来。

    待反应过来,宋成宥才察觉自来了以后便未见过桓筠的身影,他有些纳闷,向程澈打听了桓筠的去向,才得知他去了西平郡安置受灾的百姓。

    永州下设四郡,军营驻扎在安平郡,往西边走是西平郡,此次宋成宥带军自洛州出发,一路向北自新平郡入了永州,自是无机会同这位小桓将军见面。

    西平郡与凉州相邻,但由于山脉的阻隔,之间的交流受到阻碍,交通各方面都比不上天水郡方便,再加之地势较为偏僻,距离羌胡近,时常受到骚扰。

    之前几次羌胡突击,西平郡的事后安置相较于其他三郡有所滞后,宋成宥的心中也担忧着西平郡的百姓,。

    想到此,宋成宥便将剩下的琐事交代了下去,同程澈赶往了西平郡。

    待赶到西平郡时,正值晌午,周围倒塌的房屋已修葺完成,街上人来人往,小贩走街串巷,集市也是热热闹闹,饭馆子里飘出来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往里走走,甚至还开起了胭脂铺子,织锦成衣铺子等。

    今越被人推搡着醒过来,发现自己手上被用麻绳死死的捆住。

    尚未开春,天气还冻的人发颤,意识尚未清醒,一盆冷水便直直的冲今越面上扑去,顾不上躲闪,身上被浇湿大半,冻的她狠狠的打了一个激灵,湿衣服贴在身上,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了,风一吹,就连牙缝都在打颤。

    车厢内的一行人像是畜生一般被拉拽着出了马车,今越踉跄的跟在身后,太久没有吃过饱饭,她的脚步甚是虚浮,多走上两步都是要跪下的程度。

    那些小孩儿同她一样,有的跌倒,挨上了鞭子,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被扔进了黑乎乎的车厢,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哪片黄土。

    人命,当真是如草芥般轻浮啊,上至皇族至亲,下至普通百姓。

    今越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却只能咬咬牙,紧紧的握着拳头,硬撑着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如今,她是这般渺小,就像一粒尘埃,风裹挟着她去往未知的尽头。

    今日的天气不错,此刻又正值晌午,太阳的照耀让今越的身上多了几分暖意。

    地表贫瘠,周遭的树木也是光秃秃的,大雪尚未完全化开,覆盖在田间地头,入眼所见,皆是黄土嶙峋。

    今越简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她猜想自己应当是已经到了永州,但具体在何处她并不知道,周围的人说着方言,她的脑袋愈发的昏昏沉沉,但又不得不让自己保持清醒。

    跟着队伍往前走,周围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今越一行人被带到了一个集市,又被粗鲁的关进了一个不大宽敞的笼子里。

    每个人的身上被强行挂了一个木板,木板上标明了价格,看起来壮实一点的价格就高一些,瘦弱一点的价格就略低一些。

    今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牌子,上边赫然四个大字:一锭黄金。

    再看看其他人,有几百文的,最贵的也不过几两,她知道自己卖不出去的下场,这死狐狸是存了心不让人好活,今越在心中暗暗的骂到。

    今越身边的都是和她一般年岁的小孩儿,有人害怕的哭了起来,看管的人一脸凶横,抬起腿来就是一脚,鞭子再抽上几下,再哭再打,再打再哭。

    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就没有人敢再发出声音。

    渐渐的,集市上有人凑了过来,询问着价格,像是看牲口一样,在笼子外转来转去,只为了挑选到一只心仪的“畜牲”,而笼里的孩子丝毫没有作为人的尊严。

    今越小心的观察着附近的情况,按道理来讲,当街买卖人口可是犯法的行径,可如今在周围人的眼里看来不过是寻常事件一般。

    在这边陲小镇,倒是天高皇帝远,管也管不到,官官相护,任由他们肆意妄为。

    今越看到有人冲自己这边走过来,看到牌子上的价格,摇了摇头,露出了不满的神色,询问着能不能低一点价格,得到的均是否定的答案。

    过了许久,笼里的孩子卖了个差不多,却鲜少有人朝自己这边过来,今越渐渐的熬不住了,饭馆里的香气不停的往她鼻子里钻,喝掉的那些药早就消化完了,整个胃里空荡荡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

    宋成宥和程澈赶了一上午的路,两个人此时已是饥肠辘辘,便决定找个饭馆简单吃上点东西。

    两人寻找着心仪的饭馆,一直走到了集市的中心,宋成宥的目光被前边围着的人群吸引住了,随口问了程澈一句。

    “那是什么买卖,竟吸引了这么多人。”

    程澈瞟了一眼,担心宋成宥会做些什么,只淡淡的回了一句。

    “寻常生意罢了。”

    宋成宥看着程澈的反应,心中有些嘀咕,随口哦了一声,一扭头钻进去了人堆里。

    程澈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跟了进去。

    宋成宥挤进去便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被关在笼中,明码标价的出售,他们竟堂而皇之的在做人口交易,这在大兴可是明令禁止的。

    里边那孩子瘦瘦小小蜷缩在角落,看起来随时都要晕倒,宋成宥心生怜悯,冲上前去要与那贩卖孩子的几个男人动手,只是还没来的迈出那一步便被程澈一把拉住了。

    “你若是想救他,便出钱为他赎身,再寻一个去处,其他的办法,一概没有!”

    程澈的语气肯定,让宋成宥皱起了眉头,他很少见程澈这般,记忆中的少年不应当是这样,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转头看着程澈,愤愤的开口道。

    “违背法令的事情,有何不可,今日既是在永州地界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理应归我管。”

    “可如今,你想想你的身份,已经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你觉得还那么简单嘛!为何没有官吏来管束,你今日莽撞救下了他,不出三日,多的是人能将你拉下这个位置。”

    宋成宥愣住了,一时的激愤让他丢了理智,原先以为自己在这个位置,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如今细想来却是处处受到掣肘。

    “你信不信,若是现在上去问,去问他背后的人是谁!甚至大打出手,你得到的也不会是你想要的结果,救得了一个,你救得了成千上万个吗?”

    程澈见宋成宥没有反应,便又开口道。

    原先程澈不是没有想过去救下这些可怜的孩子,直到那日亲眼见到自己赎身救下的小孩又被人带到了集市,再次变成了被贩卖的物件,他心中却只能嘲笑自己的无力。

    严苛的税法,连年的天灾,纵使有心,也是无能为力。

    现今的朝堂拨云诡谲,各方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若是没有人授意,没有徇私舞弊,没有官官相护,今日这贩卖人口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程澈拉住宋成宥要将他带出了人群,宋成宥转头看向笼子里的小孩子,瘦骨嶙峋,身上也是脏兮兮的,看起来被折磨惨了,整个人都没有任何的精气神。

    宋成宥心中挣扎着,一狠心甩开了程澈的手,大踏步的走向了笼子。

    今越被饿的受不了,胃也开始隐隐作痛,身上一阵一阵的出着冷汗,她蹲下去,小小的一只,一直在发颤。

    恍惚间,她像是产生了幻觉,看到一个少年装束模样的人逆着光冲着她直直的走过来,没有一点犹豫,直到蹲在了她的面前。

    那张充满少年气的脸与她隔着笼子相望,在视线交汇那一瞬间,在他的眼中,今越看到了心疼和紧张,少年的眸子干净而澄澈,不掺杂任何私欲。

    “我叫宋成宥,你叫什么。”少年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到。

    “我,我叫今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