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九原城吕府内。
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吕奉先次日便能勉强下地行走,吕夫人一直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一些。
“令郎已无大碍,只需好好调理半月,便能恢复如初。”
在得到医者的肯定答复后,她才彻底安心。
送走医者后,吕夫人再三叮嘱:“布儿,你大病初愈,最忌再受风寒,近些日子便在家静心休养。如果觉得闷了,就在院里坐坐,千万别到处瞎跑!”
闻言,吕奉先心中淌过一股暖流,脸上堆满了笑容,俨然一副受教的模样。
“嗯,娘亲放心,我就待在家里,哪也不去。”
吕夫人欲言又止,她盯着眼前的儿子看了好一会,心里不免觉得诧异。以往只要她多说两句,吕奉先就会不耐烦地转身离开,何时如现在这般乖巧?
她总觉得自从儿子醒来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只当是儿子懂事了,能理解她的苦衷。
不过两日,吕奉先就变得生龙活虎,全然不似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他自己也不免略感意外,似乎这具身体确实与众不同。
通过这几日与母亲的交谈,吕奉先得知目前正值大汉孝灵皇帝建宁年间。
当了解到父母乃是逃难至此,且九原县一带并无吕姓家族时。吕奉先几乎可以肯定,他便是那被后世戏称为“三姓家奴”的汉末第一猛将——吕布,吕奉先。
老天似乎跟他开了个玩笑,前世因爷爷仰慕吕布之勇而给他取名奉先,如今自己竟然意外重生成为吕布。
“呵呵!”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嘴角挂上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然而,接连几个夜晚,吕奉先总是被噩梦惊醒。
“啊!别杀我!我不是三姓家奴!”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虚汗,心脏仍在剧烈跳动。
夜色如墨,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秋虫低鸣。
吕奉先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白门楼上的绝望,刽子手冷漠的眼神,以及那即将落下的大刀。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不断循环往复,令他脊背发凉。
吕奉先心里清楚,如若任其发展,那梦里的一幕将是他最终的结局。
“不!我命由我,不由天!”
吕奉先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拂面而来,一丝凉意随之浸入胸膛,他那已经紧握的双拳也再度收紧了几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逐渐转凉,秋风扫过泛黄的原野,带走了最后一丝暑气。清晨的薄雾中,寒露在草尖凝聚,预示着冬季的来临。
这天,婢女翠儿蹦蹦跳跳来到吕奉先跟前,脸上带着一丝狡黠,提醒道:“公子,家主今日休沐哦!公子近些日子都没练武,到时家主一考校,恐怕又少不了一顿责罚!”
一听这话,吕奉先没来由地心中一紧,暗道了一声不妙。他急忙起身,看向眼前的小丫头,躬着身子一脸讨好:“小翠姐,你可知我爹何时到家?”
“呵呵”
看到吕奉先一脸紧张,翠儿忍不住掩嘴轻笑。
“公子还是这般惧怕家主!刚才家主遣人回来说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快到了”
不等翠儿说完,吕奉先慌忙朝后院跑去,惹得翠儿在原地咯咯地笑个不停。
就在吕奉先的手快要接触到地上的石锁时,身后猛然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
“阿布,近来练功是否有所懈怠了?”
不知为何,吕奉先一听到这个声音,身体就不自觉地僵在半空,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布儿,躬着身子做甚?还不快过来与你父亲见礼!”
好在母亲出言提醒,才使得吕奉先回过神来。几步上前,恭敬见礼:“父亲几时到家的?也不提前知会孩儿一声,我也好出门迎接父亲啊!”
“哼,我看你不是为了迎接为父,是在算着时机偷懒吧!”
不等吕奉先开口辩解,吕夫人便率先替他开脱。
“良哥,布儿就是因为没日没夜地练武,才致使身体高热不退,昏迷在榻不省人事。差点就”
一想到自己儿子前些日子病倒时那骇人的模样,吕夫人此刻仍旧止不住泪眼婆娑,朝着一旁的丈夫埋怨了一句:“你倒是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儿子!”
“好在祖宗保佑,才捡回一条命!”
吕良自然知晓此事,吕夫人曾托人给他捎去口信,言及吕奉先之危。奈何他身为一地边军司马,无法抽身回家,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上天庇佑。好在有惊无险,没过几日便再次收到儿子能下床走动的消息,他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
看着身旁还在小声啜泣的妻子,再瞧了瞧眼前的吕奉先。想到自己每当要教育儿子时,妻子都会出来阻拦,他也只得满脸无奈地轻叹一声。
“哎,你就护着他吧!慈母多败儿,将来他一事无成,屡屡闯祸时才有你哭的时候。”
说罢便一甩手,离开了后院。
吕良前脚刚离开,吕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出言缓和父子间的关系:“别太在意你父亲所言,他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对你期许甚高,望你以后能成为军中大将,才会对你如此严苛。”
在她看来,无论功名利禄还是荣华富贵,都无法比拟家人团聚的温馨与安宁。
吕奉先自是明白母亲的顾虑,立即笑着宽慰道:“娘,你大可放心!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岂不明白这其中道理?”
他很珍视现在的一切,尤其是身边的亲人。
不过,想想原本的这一家子也真是有趣。一位宠爱却不溺爱儿子的慈母,望子成龙又不善表达情感的严父,还有一个一心要强,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倔强独子。
一阵清风掠过,卷起了地上的尘土,吕奉先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
在这短暂的模糊中,他的思绪飘向了远方,想起了前世唯一的亲人。那些温暖的记忆如同眼前的水雾一般,既真实又虚幻,让他沉浸在深深的怀念之中。
他本是被爷爷捡来的弃婴,随爷爷姓吕。犹记得爷爷生前最爱看三国演义,尤为佩服里面天下无敌的吕布,遂以其表字为他起名。然而,命运弄人,在他开学前的那个暑假,爷爷就因病去世了。
这时,吕奉先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悲伤,泪水夺眶而出。
“布儿,你怎么了?”
一道急切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吕奉先惊醒。他连忙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笑着摇摇头。
“没事!娘,啥时候开饭?我饿了。”
吕夫人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不由感慨了一句:“儿大不由娘呀!”
随即笑着伸出手,摸摸吕奉先的头顶。
“好了,娘这就去庖厨看看,你先去陪你父亲聊会儿。”
吕府后堂门口处,吕奉先踌躇了好一阵,才鼓足勇气迈步走了进去。
房内,吕良正捧着一卷木简,头也没抬。似乎完全沉浸其中,没注意到已经来到身旁的儿子。正当吕奉先准备开口时,吕良那威严的声音便再度传来。
“来了便坐下,傻站着做甚?”
待吕奉先在他旁边坐下后,吕良这才卷起木简,目光落到眼前这个儿子身上。
“为父传你的枪法可熟悉了?”
“回父亲,孩儿已然熟练。但是”
不等吕奉先把话说完,吕良便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嗯,不错。我吕家儿郎天生就是征战沙场的料!”
“父亲!孩儿孩儿想弃武从文!”
窗外呼呼的风声似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屋内也陷入了一阵异样的静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