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去，又看不到那个人的面容。
只能从这只手上面分辨，这是一个男人的手。
或许是个青年的手，因为手上没有皱纹，也不算多么白净。
他仔细看，仔细看，就是看不穿。
这人的脸上似乎有一层迷雾，遮掩了一切天机。
甚至可以说他本身就在天机之外。
他又仔细看，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团迷雾，就连人的形状都没有。
风尘发现，原来孟婆并不是怕自己，而是怕自己身边的这人。
“这人是谁？”风尘问道。
孟婆说道：“你是谁？问我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她只催促风尘说道：“快快喝了这碗汤吧。”
风尘端起碗，发现这人的动作竟然和自己一样，也端起碗，就要把里面的汤一饮而尽。
猛然间，他感觉自己的嘴唇一湿，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便用力吮吸。
这种感觉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让他缺少生机的身体有了一线希望。
“罢了，不喝了，你回去吧。”孟婆说道。
风尘笑着说道：“感谢你的汤，很好喝。”
孟婆说道：“你没有喝我的汤，你喝了别人的血，你又欠了别人一条命，希望你这次回去便不要回来了，你每次回来都要让鬼界大乱一场。”
风尘纳闷说道：“我来过吗？”
孟婆点头说道：“来过的，上次你还带着一个女人。”
“不记得了。”
孟婆气恼说道：“上次你来说要投胎，但是轮回已经毁了，来生已经没了，你大闹地府，让他们强行开启轮回，让你们两个进去，为此还死了几个鬼仙，你竟然能忘了！”
风尘迷迷糊糊，顺着那条路往回走。
这条路是很难走的。
他走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走过了漫漫春秋，跨过了无穷岁月。
他感觉很孤独。
“对了，我还有一个人陪伴着。”
他看了看身边，哪有什么人？
他明白了，原来那人真的就是自己。
原来自己从鬼门关回头的那一刻，那一团迷雾已经回归本体。
终于，他从那条路上走了回来，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躺在魔族的冰天雪地之中。
他是人族，很怕冷，这样会冻死。
好在旁边还有一个人。
一个好看的女人。
正紧紧抱着他，给他取暖。
真是幸运。
风尘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才醒来，总之就是觉得神清气爽。
他觉得自己依稀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但是具体梦到了什么，他又记不清了。
“可惜了，总觉得是个很重要的梦。”
他想再次梦到，有点不现实。
而对于自己可以复苏的真相，他也不知晓，只觉得是自己生命力强大，硬生生扛了过来。
“总算是活了！”
他哈哈大笑，起身之后却发现自己身上压着一个人。
原来是羽卿，脑袋靠在他的肋骨上，让他硌得慌。
他推开羽卿，发现羽卿的脸色苍白，嘴唇也白的可怕，已经一片一片裂开，像是没了半条命。
“昨天你受伤这么重了吗？”
他自言自语，总觉得不至于如此。
他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魔族了。
既然他已经答应了血岸，要放过羽卿，自然要安然地把羽卿带回去。
他搜了搜自己的乾坤袋，发现里面的药都不见了。
“古怪！”
不过还有一些草药，最起码可以炼制出来一点续骨膏。
他身体瘦弱，元气却恢复的七七八八，拿出自己的炼丹炉，张口一喷，喷出来一口道火，开始炼制药散。
途中羽卿醒来了，看着他的火炉，坐在一边烤火，自己艰难地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魔族也会冷吗？”他问道。
羽卿反问：“你见过不怕冷的猫？”
风尘这才想起来，羽卿的身体里面流着一些猫的血。
这倒也是，没有猫不怕冷。
不过相比之下，羽卿对严寒的抗性要比他这个人族高很多。
“你这是要炼制什么药？”羽卿问道。
风尘说道：“续骨膏，给你的。”
羽卿就坐在一边静静看着。
她的骨头依旧是碎的，或许已经长好了一丢丢，却还像是拼凑在一起的碎片，所以她只是坐着，就感觉身上疼得厉害。
风尘想了想，拿出来好几套自己的衣服，垫在她的屁股底下。
“舒服多了。”
她抱膝坐起来，静静烤火，面容憔悴。
炉火映照出去，把她的脸照红，有些动人。
“你还会炼丹。”她说道。
风尘点头说道：“学过一点。”
但是她怎么会信了风尘的邪？
“你的剑术是削了剑神的剑术，你得枪术是学了枪帝的枪术，你还有应无恙的轮回术，让我来猜猜，你的炼药术肯定是学了药王的炼药术。”她嘻嘻笑着说道。
风尘点头说道：“对。”
这么一来她反而不信了，咧咧嘴说道：“吹牛！”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风尘炼药，炼制出来一大滩的狗皮膏药，用油纸摆放了很多。
他看了羽卿一眼，羽卿觉得有点畏惧，缩了缩脑袋。
“干嘛。”她问道。
“脱衣服。”
风尘没有太多话，也没有什么命令的口吻，羽卿却有点怕。
“那你自己弄。”
他把膏药铺在地上，让羽卿自己拿。
但是羽卿骨头都是断的，拿起来一块，轻轻够了一下后背，已经传来一道“咔擦”的响声，疼得眼泪花转动。
风尘嘀咕说道：“你不像个魔族战士，一点都不英勇无畏。”
而后自己拿了膏药，掀开羽卿的衣服，“啪”的一声拍在了上面。
羽卿疼得哇哇大叫，他反而很享受这种贴膏药时候的“啪啪”声，响亮清脆。
贴了一身膏药之后，风尘走出山洞，打猎烧烤。
他的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身体瘦弱，看着像个行走的骨架，有气无力。
他猎杀了好几个凶兽，回来用骨头给羽卿熬了汤，肉都给自己吃了，这才吸了几分精气，稍稍长胖了一些。
第二日羽卿的骨头还没有完全长好，风尘已经收拾了东西，继续赶路。
但是羽卿很不乐意。
“我两条腿还是断的。”她说道。
风尘说道：“不过是断了腿罢了，不算大事，人族和魔族许多战士完全断了腿还是该干嘛干嘛。”
她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让羽卿格外恼怒。
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羽卿有点虚。
她总共只有三滴心头血，一次性失去了两滴，损耗极大，少说要个月才能恢复。
“我不管，我不走！”
她赖在原地，风尘又心急，只能背着她上路。
还是和之前一样，晃着晃着羽卿就睡着了，安安静静，只有风尘一人迈开腿，迎着风狂奔。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四肢合一，速度本就极快，再加上风尘还会逍遥游。
他的气海辽阔，施展逍遥游不算多么费力，就这么一天接着一天翻山越岭。
走过了一座又一座冰封的大山，踏过了一条又一条寒冷的冰河，两个人总算是到了魔族的边缘。
不过他们现在走得并不是通往魔族东南边境的战场，而是到了中部。
这儿没有战场，因为这儿有一座山。
断界山。
这儿也是风尘能想到的最安全的通道。
在距离断界山还有百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风尘便在山下住着。
这儿有戒睡看守，风尘总算是肆无忌惮地呼呼大睡，次日清晨他精神饱满，喊醒羽卿，就要上山。
但是羽卿没有动作。
“背我。”她说道。
风尘瞪了她一眼，说道：“你的骨头已经长好了。”
续骨膏的功效很好，按理来说羽卿两天前骨头已经完全好了，能和以前一样大战。
“还是累，背我。”
羽卿本就是只魅惑的猫，只要稍稍一撒娇，就让风尘起一身鸡皮疙瘩。
“恶心！”
他嘴上这么说了一句，心里却觉得有点不爽。
自己家那口子怎么就不会撒撒娇？整天就知道关心边疆战事和民生大计。
他最终还是继续背着羽卿上山。
羽卿的脸贴在他的脖颈上，感觉他的身体格外温暖。